当最后一缕金焰在半空中消散,万鬼窟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焦黑的战场上,鬼族大军的残骸如同被雷火劈过的枯木林。

    那些曾经狰狞可怖的鬼卒,此刻只剩下扭曲的炭化躯壳,空洞的眼眶里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

    一阵阴风吹过,几具焦尸便#34咔嚓#34碎裂,化作黑灰簌簌飘散。

    岩壁上挂满了琉璃状的结晶——那是各种鬼物被瞬间汽化后,阴气在高温中凝结成的诡异产物。偶尔有尚未死透的幸存者在灰烬里抽搐,三寸幽绿的魂火从焦骨缝隙中漏出,很快就像风中的残烛般熄灭。

    最骇人的是那些被烈焰‘重点照顾’的鬼族统领。

    它们死前还保持着结阵防御的姿态,十几具焦尸围成圆圈,骨爪中的玄阴旗幡早已熔成铁渣。

    为首的鬼帅半跪在地,脊椎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大张的颌骨仿佛仍在发出无声的嘶吼。

    它空洞的胸腔里,原本该跳动着的幽冥核心,此刻只剩下一捧闪着磷火的骨灰。

    整片战场散发着古怪的气味——像烧焦的硫磺混着腐坏的松脂。

    那些飘荡的灰烬时不时聚成人形,又很快溃散。这是高阶鬼族最后的挣扎,它们的真灵正在天地法则下缓慢湮灭。

    随后,陈长安只是轻轻拂袖,带起一阵清风。

    那些飘荡的灰烬突然齐齐一颤,继而如获大赦般散入虚空。

    岩壁上的琉璃结晶接连爆裂,释放出最后几缕被囚禁的残魂。

    整座战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34褪色#34,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正在轻轻擦拭这幅血腥的画卷。

    直到最后一粒黑灰消失在风中……

    陈长安这才悠悠落回城墙上,迎接他的,是整座黑市那奇异的静默。

    碎石遍地的城墙上,所有修士都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圣境不可辱——这是刻在玄瀛大陆修士骨子里的铁律。可此刻那一双双低垂的眼眸中,却翻涌着近乎狂热的崇敬。

    陈长安径直走向萧灵儿。

    这妮子正攥着孟老的袖口发愣,见他走来,竟下意识退了半步。

    圆润的小脸煞白,杏眼里满是惶惑——这个会陪她在飞舟上闲聊、被她自作主张护在身后的温柔姐姐,居然是能弹指间让鬼潮灰飞烟灭,并且一掌就能重创鬼圣的绝世大能。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种种壮举——在栈里叫嚣着让孟老在鬼窟对她多多照顾、在万鬼窟里感到害怕的时候紧紧贴在她的身边、甚至刚才还偷偷往#34柔弱凡人#34的手里多塞了一张护身符……

    天哪,尤其是之前自己还让她帮自己找、找、找……

    但下一刻——

    温热的指尖突然捏住她肉嘟嘟的脸颊,然后一扯。

    #34怎么?#34

    陈长安眉眼弯弯的模样,与平日里和她相处的时候并无二致:#34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34

    #34林……呜……姐姐!#34

    她绞着衣角声如蚊讷,丝毫不敢动弹。

    孟老在旁边连叹了几声,自家小姐真是命好,竟然能得一位圣尊看重。

    不过十二位圣尊之中,并没有姓林的存在,而女性圣尊一共有三位,可惜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都无缘相见,不知道眼前这位是哪一位的化名。

    虽然心中好奇,但他此刻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敢问。

    不过比起萧灵儿忽然扭捏的样子,另外一位就要洒脱许多。

    上界的圣境虽然也是顶尖战力,但却比下界要容易看见得多,再加上他本身也曾修炼到天人境巅峰,距离圣境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以他的见识,当然看得出眼前这位并不是普通的圣境。

    一般来讲,低阶修士就算看不出高阶修士的具体修为,但至少也能从对方身上感知到真元的存在,从而知道对方至少是一名修士。

    但唯一例外,便是无漏真身。

    无漏真身,乃是圣境巅峰的至高体现,是修士将自身道法修至圆满无缺、返璞归真的终极境界。

    踏入此境者,周身真元内敛如渊,不泄分毫,举手投足间再无半点灵力外显,乍看之下,与凡人无异。然而,正是这种极致的收敛,才是真正的大道至简——不漏则无隙,无隙则无破。

    寻常修士,纵使修至圣境,亦难免气机外放,威压四溢,如煌煌大日,令人不敢直视。但无漏真身却截然不同,它摒弃了一切外显的锋芒,将浩瀚如海的圣境真元尽数锁于体内,不露半点痕迹。

    此刻,江澈拖着尚未痊愈的身躯,一步步走到陈长安面前。

    他右眼里的烛阴之火已彻底熄灭,只余下一片澄澈的黑,看来已经成功把体内的烛阴玦压制下去。不过看他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样子,想必付出的代价不轻。

    不过他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折腰的青松。

    #34前辈。#34

    江澈抱拳,深深一揖到底,额头几乎触到焦黑的土地。

    #34救命之恩,江澈没齿难忘。#34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城墙上回荡。

    #34若非前辈出手,不仅是我,这满城修士,恐怕都已葬身鬼潮。#34

    缓缓直起身时,青年眼底有微光闪动,却并非烛阴之火的幽蓝,而是某种更为炽热的东西。

    #34按照约定——#34他深吸一口气,#34无论前辈要我做什么,江澈绝不反悔。#34

    陈长安负手而立,素裙在余烬未散的暖风中轻扬。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打量着这个遍体鳞伤却眼神清亮的青年。

    #34哪怕我要取你性命?#34

    #34给。#34

    江澈答得干脆,甚至带着几分释然。他右手指尖已按在自己心口,动作利落得仿佛不是在谈论生死,而是在履行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承诺。

    陈长安忽然笑了。

    他伸手按住青年骨节分明的手腕,触到脉搏下汩汩流动的热血。

    #34我要你的命做什么?#34

    随后,他在青年坦然且带着些许局促的眼神下,打开了系统面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