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门把手的动作定在了那里。

    我被眼前的一幕,以及纪云州那句低幽的叹息惊到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

    刚才我太着急了,并且先入为主地认为纪云州在对老沈不利,可这会儿打开房门我才发现,纪云州是在替老沈用湿棉签擦拭嘴唇。

    他的动作细致柔和,没有我想象的恶意。

    此刻,他的动作被我的开门声打断,纪云州转头,与推门而入的我四目相对。

    那双形状漂亮的瑞凤眸中掠过一道诧异,眼底的柔和还没有散尽。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我误会了纪云州,他不是来老沈这里找麻烦的。

    却真的是来“泄愤”的。

    他来跟老沈告状,控诉我不听话,总气他。

    刚才那样的语调,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女婿,赶过来跟自己的老丈人告状,希望老丈人管教管教他女儿。

    可这样的话,怎么会从纪云州口中出来呢?

    我与他的婚姻只是一个看似完整的外壳,内在是一片冰冷和空寂,我们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夫妻,完全没有感情,他怎么可能会像受了委屈的女婿一样赶过来跟老沈告状?

    可是,刚才我明明听到了,听得还那么清楚……

    “你……”在看到我的一瞬,纪云州脸上是惊讶的,旋即闪过一道尴尬,他眼底的柔和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冰冷。

    就连语调都变得阴阳怪气:“沈医生怎么有空过来?你这会儿不应该跟你的新男人在一起浪漫约会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纪云州这个阴阳怪气的语调,竟然让我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在吃醋。

    吃醋我和梁浩渺约会,所以赶过来跟他的老丈人告状,控诉我惹他生气。

    这种感觉太奇异了,以至于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尴尬地走上去,默默接过他手里的棉签,蘸了水往老沈唇瓣上涂。

    “怎么?是你的野男人也识破了你的真实面目不肯理你了,还是说,你把人家也吃干抹净,觉得人家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像丢一块破抹布一样丢开了?”不料,我的沉默换来的是纪云州更加尖酸的讥讽。

    在老沈的病房里,我不想跟纪云州吵架。

    但是纪云州这话实在尖刻,刺得我心肝疼。

    何况,他还骂梁浩渺是我的野男人。

    太难听了。

    “够了,纪医生。”我一把丢下手中的湿棉签,打断了纪云州的话。

    替床上的老沈掖了掖被角,我站起身,扯着纪云州走进隔壁的小厅。

    掩上病房的门,我这才对着纪云州那张脸,正色道:“梁浩渺不仅是我们的同事,还是纪医生你的同学好友,请你对他保持起码的尊重。”

    “尊重!”纪云州通身仿佛突然腾起了一团火气,这种火气迅速朝我扑过来,冲得我眼睫一颤。

    银丝眼镜下他墨色的眸底火焰烧的迅猛,他的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沈医生还知道什么是尊重?你有尊重过我这个丈夫吗?当着我这个丈夫的面与别的男人拉手约会,你还有资格指责我?”

    这声质问像是一声低吼,朝我劈头盖脸砸下来。

    我被砸得有点发蒙,怔了一下,却又发出了一声轻蔑的耻笑:“我的丈夫?谁是我的丈夫?”

    “你!”纪云州的怒气像是被我这句轻蔑的反问压住了,他骤然怔住。

    我继续反问:“纪医生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你要是不说,我都要忘了,原来纪医生还清楚自己的身份呢?那纪医生天天带着自己的小情人在我面前晃悠,光明正大的甜蜜互动,又知道什么叫尊重吗?”

    纪云州的唇角狠狠抽了一下:“什么甜蜜……”

    “纪医生在指责别人之前,不妨先看看自己,乌鸦笑猪黑?简直可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发出就势不可挡,我就没给纪云州辩白的机会。

    我也真的忍够了,平时我是说不出这种刻薄话的,尤其是对纪云州。

    他是我深深爱了八年的男人,是我刻在心底的人,我愿意把所有的温柔包容和爱都给他,我怎么可能舍得对他刻薄。

    可我忘了,爱情应该是相互的。

    单方面的爱,叫舔狗。

    我爱的越深,就把自己的软肋给得越彻底,由着他捏着我的把柄,拿捏我,羞辱我,伤害我。

    直到这一步,我才忍无可忍到反击。

    纪云州似乎被我气到了,那张俊脸居然开始涨红,如深潭一般的眼底,风云激荡,眼尾却泛出一抹破碎的红。

    映着从窗口照进来的那束阳光,我居然从中看到了一些破碎的水光。

    愤怒又委屈的样子。

    他委屈什么?

    奥,我知道了。

    “抱歉,我讲错了,纪医生今天上午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原则上来讲,纪医生已经不是我的丈夫了,我这么指责纪医生确实有些不合适。”我迎着纪云州那双发红的眸,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咱们反过来讲呢,我们既然要离婚了,纪医生似乎也管不到我的私事了,对吧?我要跟谁在一起,怎么恋爱约会,都是我自己的……”

    事情这俩字还没说出口。

    我面前的纪云州突然动了。

    他一直压抑的怒气在此时猛然爆发,我毫无防备,猝不及防,突然被他揽住了腰身。

    紧接着,身体就被他压进了怀里,他粗重的呼吸扑在我脸上,那双漆黑的眸亮的惊人,满满的都是侵略和疯狂。

    我突然觉得危险。

    可我没有机会逃了。

    我的后背被按在了墙上,单薄的身体被挟持又被禁锢在男人强壮的身躯与坚硬的墙壁之间,动弹不了分毫。

    在这一片愕然和混乱中,我的唇被吻住了。

    “我不允许!”男人的声音压在我耳边,急促又霸道,如同他粗鲁的横冲直撞的吻。

    和他顺着我衣角侵入的那双大手一样,在对我宣泄着愤怒:“沈弦月,你听清楚了,我不允许!”

    “不允许你恋爱!”

    “不允许你和别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