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意见啊……”陈克己急中生智，佯装懵懂环视一圈，恰到好处挤出笑。
现场三秒安静。
彭高捷与常世新对视，头一个忍俊不禁，扑哧乐开花，然后搭眼陈克己稍作安抚，朝常遇春一嗔道：“你吓他干嘛。”
闻言，陈克己暗吸一口气，乖巧顺话头表明立场，“妈，我都听常护长的！”
还好没人发现桌下暗涌。
“好好好……但是，小夫妻俩还得有商有量嘛，你也不能光听她的。”彭高捷说。
她一连三个“好”，显然十分满意陈克己态度，只不过，逻辑关联词“但是”一出，前面的话都可以忽略，后面才是重点。
“谢谢妈教我，我记下了。”陈克己家教优越，不卑不亢回应。
“……”
彭越无语轻哼一声，掀眼帘瞥陈克己，他究竟听没听懂彭书记的潜台词。
“……”
一来二去，常遇春被点醒，合着她和陈克己都误会彼此了。
她又踩他一脚，原本想催促他再约饭局时间，他小腿贴上来，还以为他暗示没问题。
所以，她才会强硬步步紧逼。
区区一顿饭，换一个上市公司副总裁职位，百利无一害，偏他稀里糊涂不当回事。
奶奶把肉喂到嘴边了，张嘴嚼一下而已。
结果，这家伙居然收回小腿，明显用行动表明他不着急，给她气得无名火不打一处来。
这和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她是说过可以慢慢磨合，可越来越发现，能力是一方面，态度是另一方面。
想定，常遇春余光瞟他一眼。
—
“言归正传！常教授，你下周必须得腾出时间来！”常遇春拍案而起。
“实在不行——”不等父亲回答，她看陈克己，口吻公事公办指挥，“你去抢个特需号，下周三，常教授下午有半天门诊。”
“我们医院有预约挂号小程序。”
“……”
陈克己一愣，下意识眼神求助彭高捷。
明明父女battle正酣，怎么突然cue他，这个常家，他可暂时没有话语权。
彭高捷接收到女婿求救暗号，不动声色一点颔，张张嘴正要说话当口。
“副总裁。”常遇春轻敲桌面点题。
“……”
彭高捷茅塞顿开，咽下后话，爱莫能助看向陈克己，毕竟，是她的一通电话，成功拽回预备在上海停留一周的常世新。
“……”
三个字铿锵，如醍醐灌顶。
原来常副护士长为他前程着想，陈克己讶然之余，满腔感动溢出，看她眼神愈加温柔。
偌大陈家，为利益你死我活，谁管谁啊！
—
常教授没有搭腔，气氛稍许尴尬。
见状，陈克己摸出手机，若无其事打圆场：“预约挂号，直接搜弘济医院可以吗？”
“小陈，那倒也不用……”常世新笑笑。
常遇春接话，还是对父亲分说道，“你年底忙，他难道不要适应期吗？”
彭越：“才几天啊你可真关心他。”
有些话父亲不能说，否则就是和小辈一般见识，他是平辈，自然能推波助澜当嘴替。
“羡慕吗？”常遇春戏谑挑衅笑道，”羡慕你也去找个对象，别成天指手画脚！”
“……”
她怼起大舅哥来毫不嘴软。
这话要是搁陈家，免不了一场风波，陈克己耳根陡然一热，习惯性警觉瞥彭越。
“呦呦呦让我戳中了吧！”彭越玩味连连朗笑，看似并不生气，更浑不在意。
“彭书记！”被当面明示心意，常遇春娇嗔跺脚，呼叫场外救援，“你也不管管他！”
“……”
一家子和谐斗嘴，不掺杂任何虚情假意，其乐融融，陈克己全程围观，愈发感慨。
相比陈家的水深火热，真羡慕她。
—
闹归闹，正事还得解决。
常世新：“这样小陈，下周让医助核一下手术时间，之后我再通知你，好吗？”
为表郑重，陈克己放低姿态起立，“没问题，我会尽快和我父亲再约。”
话虽如此，实则他心里也没底。
父亲红温暴怒，奶奶嘱咐让他近段时间先别回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烦躁。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的常副护士长如此为他考虑，他怎么能当自己的绊脚石呢。
陈克己表态，诚挚礼貌，“谢谢爸！”
“都是一家人！”常世新笑。
“……”
良好家教全藏在细节里，彭高捷不露声色观察，相当满意女婿言行举止。
—
饭后返回公寓楼，两人并肩而行，楼下花坛里，一簇簇冬青笼罩淡淡青白薄霜。
浓云密布，雪霰忽至，漫天飞舞。
常遇春摊开掌心，一朵晶莹霜花飘下，降落瞬间，陈克己俯身，故意猛吹一口气。
“幼稚！”她跳脚，仰头望向天空。
霰粒打在脸上扎呼呼的，像他泛青的胡渣，细细密密的微痛感。
闭眼刹那，紧接着一道阴影划过。
陈克己柔软唇瓣贴上她嘴角，呼吸交错，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常遇春喘息凌乱。
心跳过载。
仅存的清醒意识提醒他大庭广众，陈克己一把将她揽在大衣里。
常遇春没有挣扎。
透过扣眼，她第一次用这样刁钻的角度，观察下雪的凤城。
背后，是他无法含蓄的悸动脉搏。
“小春……”
陈克己眼底如同泛起潮雾，一丝脆弱悄然放大，下巴抵着她肩膀，鼻息沉闷。
简单一餐饭，意外吃出了他未曾体验的那份，关于家的归属感。
豪门宅院恰似微缩社会，算计宠爱，争夺资源，各个八面玲珑，人人八百个心眼子。
陈克己久违地卸下一切防备。
当然，她为他和常教授据理力争，最让他意外，也最让他感动。
迫不及待的表达欲，他甚至不想等两人走回公寓，只想现在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
他头回叫她名字，常遇春微怔。
“谢谢你。”陈克己瓮声瓮气。
“……”
见状，常遇春未发一言，默默环住他腰肌，抬手摩挲他宽厚背脊，如山丘绵延。
三少爷情难自已。
看来，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
回到公寓，常遇春洗手间隙。
陈克己拨下手机静音键，第一次把一溜二代群都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想了想，顺道点开董天野头像，同样勿扰。
—
职业习惯，回家必须先洗手换衫。
常遇春换好睡衣，督促陈克己，等他的功夫，从冰箱捧出四罐白啤，一扬手拉开窗帘。
小公寓厅，有一扇不大的落地窗，平时隐藏在纱帘里，26层高度，正好远眺南山。
“今儿天气不好，”常遇春席地而坐，拽开拉环，递啤酒给他，“不然一眼看见草堂！”
地暖温热。
陈克己给他垫了个坐垫，接过先扫一眼易拉罐包装，揶揄笑道，“别喝竞品啊。”
“……”
常遇春一噎，欠身要夺，“爱喝不喝！”
陈克己手臂拉远，慌忙抿一口，挑眉看她，“哥亲自调研！”
—
酒后吐真言所言非虚。
酒不贵，但能醉。
长久伪装的放浪，无法宣泄的情绪，一如山洪爆发，奔涌而来。
酒里的故事是陈克己的真实。
今天，他的话格外多。
与上回吐槽陈家的八卦不同，他说起父亲陈在山怎么偏心，又怎么铁面无私，他在家里怎么“装傻充愣”，夹缝生存。
说起陈家像“横店”，就连小潘养的狗，都他妈想拿奥斯卡。
他鲜少示人的软弱，让常遇春心疼。
她搂着他额头，将陈克己拢在怀里，“所以你着急结婚？”
“奶奶急。”
“从医学角度，一个男人着急结婚，要么心理有问题，要么生理有问题，你是哪种问题？”
陈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