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吗？”
冰冷的手机屏幕映着陆远深邃的眼眸，那串陌生的燕京号码和简短的文字，激起的涟漪终于扩散到了岸边。
酒店门口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地闪烁，将他年轻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织的色块，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属于北国深秋的干冷，却吹不散他心头骤然升腾起的热意。
这感觉，就像是蛰伏许久的猎手，终于嗅到了强劲对手的气息。
他没有立刻回复短信，只是将手机揣回兜里，步履沉稳地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堂。前台小姐礼貌的问候声传入耳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味，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而舒适。但陆远知道，从收到那条短信开始，某种看不见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陆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到龙腾娱乐的事务中。他推掉了几个非必要的线上会议，独自一人在酒店房间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不断闪过的是燕京各大娱乐公司、投资机构、以及一些在财经版面上若隐若现的名字。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碎片化的信息被他迅速捕捉、筛选、重组。他不需要知道这个“老板”确切是谁，但他需要知道，在2015年的燕京，谁有资格在“御膳房”这种地方，用这种口吻约见一个初来乍到的“过江龙”。
几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浮现，又被一一划去。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华影传媒，以及它背后那个低调却能量巨大的掌舵人，周振雄。
可能性很大。华影传媒是国内老牌的影视巨头，根基深厚，尤其在电影领域，几乎是垄断性的存在。他们有理由对《太子妃升职记》这部搅动了网剧市场，甚至隐隐有破圈之势的“异类”产生警惕。
“是想敲打我，还是想摘桃子？”陆远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傍晚六点半，陆远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没有过于张扬，但也绝不显得寒酸。他独自一人打车，前往东四环。
出租车在一条僻静的胡同口停下。与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不同，“御膳房”的门面异常低调，古朴的木质牌匾上只有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若非熟人引路，很容易就会错过。门口没有迎宾，只有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身形挺拔的男子，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人。
陆远报上自己的名字和约见信息，其中一名男子微微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在前面引路。
穿过一道雕花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曲水流觞，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和食物的香气，与外面的喧嚣隔绝，自成一方天地。这里的服务人员都穿着素雅的改良式旗袍或长衫，行动间悄无声息，训练有素。
陆远被引到一间名为“听涛阁”的包厢。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暖意混合着上等茶的清香扑面而来。包厢内布置得古雅奢华，黄花梨木的桌椅，墙上挂着名家字画，角落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不知年代的瓷器。
偌大的包厢里，只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深色的中式盘扣褂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略带几分银丝。他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大佬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儒雅随和的气质，正端着一个青瓷茶杯，细细地品着。他的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小小的紫砂壶正冒着袅袅热气。
听到开门声，男人抬起头，目光落在陆远身上。那是一双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能轻易洞穿人心。
“陆远，陆总，对吧？”男人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请坐。我是周振雄。”
果然是他。
陆远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礼貌地颔首：“周董，久仰大名。”
他坦然地在周振雄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与之对视。没有丝毫的局促和紧张，仿佛只是来赴一场普通的茶局。
周振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见过太多在自己面前或紧张、或谄媚、或故作镇定的年轻人，像陆远这样平静自然的，确实少见。
“年轻人，不必拘谨。”周振雄亲自提起紫砂壶，给陆远面前的空杯斟满茶水，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
茶汤碧绿清澈，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豆香。
“谢谢周董。”陆远端起茶杯，并没有立刻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不知周董今天约我过来，是有什么指教？”他开门见山，不想浪费时间在虚与委蛇上。
周振雄笑了笑，似乎对陆远的直接并不意外：“指教谈不上。只是听说了《太子妃》的事情，很惊艳。陆总以小博大，用如此低的成本撬动这么大的流量，确实是后生可畏啊。”
“运气好罢了。”陆远淡淡回应。
“运气？”周振雄摇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能在没有任何背景和资源的情况下，精准地抓住市场空白，把一部‘穷’和‘雷’的剧作成爆款，这可不是单靠运气就能做到的。陆总的眼光和手段，令人佩服。”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网剧市场虽然热闹，但终究是小打小闹。真正的战场，还是在电影院线。那里的水，可比网络深得多。”
来了。
陆远心中冷笑，面上依旧平静：“周董的意思是？”
周振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终于透出几分锐利的光芒：“燕京这个地方，机会很多，但规矩也很多。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有时候，冲得太快，容易看不清脚下的路，也容易……挡了别人的路。”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也依旧平和，但话语里那若有若无的敲打意味，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龙腾娱乐，我有所耳闻。在下沉市场做得不错，甚至扳倒了天盛资本，不简单。”周振雄继续说道，“但燕京不同。这里的资源，人脉，规则，都更加复杂。华影传媒，在这个圈子里经营了二十多年，见过的风浪，比陆总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太子妃》火了，叶青青也火了，这是好事。但接下来呢？一部网剧的热度能持续多久？演员的后续资源，公司的发展方向，这些陆总都考虑清楚了吗？”
陆远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苦的回甘。
“周董的提醒，陆远记下了。”他放下茶杯，抬起眼帘，目光清澈而坚定，“龙腾娱乐既然来了燕京，自然是做好了面对一切挑战的准备。至于未来的路怎么走，我们有自己的规划。”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对前辈的尊重，也清晰地传递了自己的立场——龙腾娱乐，不会轻易被任何人左右。
周振雄看着陆远，眼神微微眯起。这年轻人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沉稳，甚至可以说，有些油盐不进。
包厢内的气氛，似乎因为这几句对话，变得有些凝滞。空气中飘散的茶香，也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
“有规划是好事。”周振雄缓缓点头，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不过，有些资源，不是单靠规划就能拿到的。比如说，好的电影剧本，顶级的导演，还有最重要的……院线排片。”
他话里的潜台词已经非常明显了——华影传媒，掌控着龙腾娱乐未来发展可能需要的关键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