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径自来到宅院正中,凝神细察良久,取出一道符箓掷向地面,符纸一触地便化作齑粉。
见此情形,来人似松了口气,阵法未损,应当是无人察觉的。
岂料——
尹观主这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一道清冷女声蓦地响起,言初自暗处款步而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人,不是她特意引来的尹观主又是谁?
尹观主身形一僵,额间顿时沁出细密汗珠,强自镇定回首,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原是言观主?当真是...巧遇啊。
言初唇角微扬,语带深意:确实巧得很,看来我与尹观主...缘分不浅呢。缘分二字,咬得格外分明。
尹观主神色微变,未等言初开口便抢先道:
说来惭愧,今日贫道偶然听闻言观主与明真谈及此宅,心中始终记挂,一抵京城便匆匆赶来查探。
这番说辞滴水不漏,倒也将他深夜现身之事圆了过去,言初不疾不徐地越过尹观主,行至宅院正中。
“尹观主方才可是在用符纸试探什么?
言初垂眸瞥了眼地上符灰,精致的眉眼间透着几分探究。
尹观主讪笑道:言观主慧眼如炬,贫道确是想看看这宅中可有异样。说话间忍不住多打量了言初几眼,此女当真是难缠极了,今日怕是要坏事。
那观主可有所获?言初笑靥如花。
这一问着实刁钻,无论他如何作答,都难免落入圈套。
尹观主沉吟片刻,反将一军:不言观主可曾察觉异常?
言初险些笑出声来——事到如今还想与她周旋?
我确实有所收获,我发现此宅暗藏阵法。言初直截了当,尹观主道法精深,想必早已知晓,方才相询,莫非是要考校于我?
尹观主眸中风云变幻,强压下心头惊骇:言观主天资卓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些虚语就免了。言初眸光如电,直刺人心,我近日听闻些与此宅有关的秘辛,不知尹观主可愿一听?
尹观主拱手作揖:愿闻其详。
言初轻拂衣袖,冷笑道:尹观主当真年事已高,记性这般不济?这荒宅十数年前闹出人命,文府特意请观主前来镇压厉鬼。怎的如今连自己经手之事都记不得了?
尹观主闻言猛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状:
哎呀!难怪觉得此地眼熟,经言观主一提,老道这才想起确是文府产业。
既然观主想起来了,可还记得这宅中阵法是何人所布?
尹观主捻须沉吟:这...老道当年虽布阵镇压厉鬼,但此阵分明与我所设不同...
说完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早知有此阵法,该问问刘道长才是,可惜啊可惜,如今他已不在人世……
若换作旁人,或许真会被他这番做作骗过,可惜他面对的是言初,见尹观主如此厚颜,言初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言初素手轻抬,缓声道:此宅所布之阵,名为聚阴阵。顾名思义,可汇聚四方阴气。故而常有游魂徘徊于此,过路行人屡见异状。久而久之,此地人迹罕至,倒成了...
她眸光一转,做些见不得光勾当的绝佳之所。”
尹观主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难怪刘道长选在此地交易,确实不易被人察觉。
尹观主说笑了。言初冷笑,当日溯魂之术,尹观主难道看不出刘道长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尹观主面色骤变,再难维持镇定,言初步步紧逼:当日接触刘道长之人,不过你我数人。裴明真道行尚浅,周蘅未习道法,余下的...
她故意顿了顿,观主以为,会是谁篡改了刘道长的记忆?
尹观主眼中杀意骤现:老夫称你一声言观主是给足颜面。论辈分,老夫当是你长辈。这般污蔑尊长,未免太过放肆!
言初轻笑:放不放肆,此话我都说了,若无真凭实据,岂敢引你来此?
“言初,大家同为道门中人,我亦是十分欣赏于你,你又何苦处处逼我?”
话音刚落,尹观主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孔陡然狰狞,袖中一道寒光直取言初咽喉!
这一击又快又狠,分明是要取她性命。
只要这丫头一死,多年谋划便再无人知晓,他苦心经营至今,万没想到竟会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言初身形一晃,手中瞬移符无风自燃,转眼间便从尹观主眼前消失无踪,他愕然望着空荡荡的宅院,手中杀招尚未收回,人呢?方才还在眼前的大活人,怎就凭空消失了?
到底是修行数十载的老道,尹观主很快明白过来。这丫头竟连瞬移符这等稀罕物事都有!昨日见她与明真用传画符隔空对话已够惊人,没想到...
突然感觉一道气息逼近,尹观主不及细想,反手便是一记杀招。谁知掌风将至时,赫然发现来人竟是裴明真!
电光火石间,尹观主强行收势,真气反噬之下胸中气血翻涌,却也顾不得调息,只怔怔望着爱徒:明真…你怎会...
裴明真面如死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弟子...比师父早到片刻。
早到片刻...那方才种种,岂不是尽收耳中?
直到此刻,裴明真才明白言初为何要用瞬移符带他至此,又为何要用匿息符掩去他的气息。
当师父现身的刹那,他心中尚存一丝侥幸,可方才那记直取性命的杀招...
多年信仰,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裴明真目光如炬,声音微颤:
所以...当年为文府镇压厉鬼时,师父便已开始布局?区区新魂,何须镇压?分明是借机布下聚阴阵,将这荒宅变作交易之所...
他越说越是心惊,好一招瞒天过海!
更篡改刘道长记忆,将罪责尽数推于其身...莫非连那控魂术,也是苦肉计?
尹观主偏过头去,不敢与爱徒对视可这沉默,已是最好答案。
裴明真身形微晃,猛然想起一事:刘道长...也是师父所杀?故意支开弟子,就为...
话至此处,喉头哽咽,他既已替罪,师父为何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