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里的光阴,仿佛与真实世界有了隔阂,又或许是许天彻底遗忘了时间的存在。
他陪着母亲,在喧闹的菜市场里穿梭,听她跟熟悉的摊贩、邻里聊着家长里短,语气熟稔而亲切。
阳光透过菜市场的顶棚,洒下斑驳的光点,映着母亲鬓角的几缕银丝。
他又陪着父亲,在午后安静的厅里对弈,听父亲呷一口微烫的茶,讲起那些年轻时或得意或失意的往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棋子落盘的清脆声交织。
棋盘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一如岁月那般漫长而无声。
偶尔,也会约上曾经的几个死党,那些早已在记忆中模糊又鲜活的面孔。
街边灯火通明的大排档,冰镇啤酒杯壁上凝着水珠,烤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孜然与辣椒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
“天哥,你可得多喝几杯,当年就你最能吹牛!”
“哈哈哈,现在还不是个老老实实的上班族。”
笑骂声、碰杯声,织成一片无忧无虑的喧嚣。
他仿佛从未离开。
他们勾肩搭背,胡吹海侃,笑声粗犷而爽朗,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骑着吱呀作响的单车、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青葱岁月。
他甚至在这个世界里,“按部就班”地念完了大学,没有波澜,平淡无奇。
毕业典礼那天,他穿着略显宽大的学士服,与周围一张张带着相似笑容的“同学”们笑着合影,闪光灯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然后,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高却也足够安稳的工作,日复一日。
办公室的格子间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总是弥漫着速溶咖啡气息,有些沉闷。
他还谈了一个女朋友,一个出现在恰当时机的女孩。
女孩很温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两道浅浅的月牙,带着一点羞涩。
她会在他加班晚归时,固执地为他留一盏昏黄却温暖的夜灯,驱散楼道的清冷。
会在他偶尔生病,喉咙沙哑时,手忙脚乱地熬一碗味道寡淡却也暖胃的粥,带着几分笨拙的可爱。
那种久违的、被细密而无声的爱意包裹着的、安逸祥和的生活,如同窖藏多年的醇厚佳酿。
他深深地沉醉其中,几乎无法自拔。
心中偶尔会掠过一丝微弱的、如同蛛丝般难以捕捉的不安,转瞬即逝。
遗忘那个强者为尊、杀伐果断的武道世界。
“就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周末傍晚,窗外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将窗棂的影子拉得很长。
饭菜的香气氤氲。
“小天啊,你瞧瞧你,工作也算是稳定下来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子了,年纪可真不小喽。”
“什么时候,把那个经常念叨的女朋友带回家里,给我们老两口也掌掌眼,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好姑娘?”
“早点把家成了,我和你爸啊,这悬着的心,也就彻底能放回肚子里,踏实了。”
父亲也慢慢放下手中的白瓷酒杯。
他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郑重,附和着老伴的话。
“是啊,儿子,你妈说得对。”
“人这一辈子,辛辛苦苦,图个啥?不就图个一家人平平安安,身体健健康康,有个安安稳稳的好日子嘛。”
“那些个虚头巴脑的功名利禄,都不如眼前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来得实在,来得暖心。”
“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饿了有人做饭,冷了有人添衣,那比什么都强。”
与此同时,在这片虚幻而广阔的红尘万象界的最深之处,凡人不可触及的维度。
一道身形模糊不清、周身弥漫着亘古而沧桑气息的特殊意志,正静默地注视着幻境中许天的一举一动。
这意志,便是此方红尘万象界的守护者,是这片试炼之地的意志化身。
“果然……”
守护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声音空灵而飘渺。
“纵使是身负大气运、惊才绝艳、万中无一的天骄妖孽,面对这世间最原始、最纯粹、也最能触动生灵本源的亲情羁绊,也往往难以自持,心防失守,迷失其中。”
守护者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层层叠叠的虚妄景象。
红尘万象会映照出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将其放大。
许天作为穿越者,穿越到这个世界而来以后,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好好孝顺父母。
这就是红尘万象。
看似波澜不惊,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生死搏杀,实则最为凶险,最能于无声处消磨修士的锐气与那千锤百炼的道心。
守护者细致入微地观察着许天在幻境之中种种“沉迷”的表现:
那日渐消散的警惕之心,那逐渐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心态。
甚至于对过往艰苦修炼生涯、对自身强大力量的刻意遗忘与回避。
一股惋惜,在守护者那不起波澜的意志中悄然泛起,又迅速隐去。
“此子天赋悟性,皆为万古罕见之上上之选,其肉身根基更是万古岁月难得一见的强横。”
“可惜,可惜啊……其道心终究还是差了一丝圆融通透的火候,未能于第一时间勘破这温柔表象之下深藏的虚妄本质。”
“若就此彻底沉沦于这精心编织的、看似美好的温柔乡之中,纵然其身怀通天彻地之能,拥有逆天伐仙之资,未来也断然难以攀登那悟道的真正最高峰,终将泯然于众!”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亦最是炼心,是劫难,亦是机缘。”
幻境中的岁月,如同握在手中的细沙,便从指间悄然流逝。
许天陪伴着幻境中那慈祥和蔼的父母,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平淡如水却也温馨满溢的春秋寒暑。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寒来暑往,雪融冰消。
他亲眼看着他们乌黑如墨的发丝之间,渐渐添上了一缕缕刺眼的银白,如同初冬的薄霜。
看着他们曾经如山一般挺拔的脊背,在岁月的重压下,一天天地变得佝偻,再也无法挺直。
看着他们曾经光滑饱满的额头与不再明亮的眼角,悄悄地爬上了一道道岁月的沟壑。
他们的步履,也从当初的稳健有力变得逐渐蹒跚迟缓,每走一步,似乎都需要积攒许久的气力,需要他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
可许天依旧如初,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他每天都会为他们精心准备可口而软烂的饭菜,绞尽脑汁地变换着花样,只为博得他们一个欣慰的笑容。
饭后,他会耐心地陪着他们在洒满金色夕阳的小区里慢慢散步,夕阳将他们相互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至融入远方的暮色。
他会静静地听他们絮絮叨叨地讲那些早已重复了无数遍的往事,那些他们年轻时的趣事与遗憾,那些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点点滴滴与辛劳,语气里充满了无限的怀念与不舍的慈爱。
他从不曾表现出丝毫的厌烦,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温柔笑意。
幻境中的许天,完全顺应着父母那殷切的期望与安排。
与那个在他生命中出现得恰到好处的温柔女孩,结了婚,完成了人生大事。
婚礼办得简单却也足够温馨,不多的亲朋好友送上了真挚的祝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不久之后,他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生命,带着响亮的啼哭降临。
这个新生命的到来,给这个幸福的家庭带来了更多的欢声笑语与手忙脚乱的忙碌。
父母也终于如愿以偿地抱上了他们心心念念的孙子,每天都乐呵呵地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许多,笑容也愈发灿烂而满足。
许天看着眼前这一切幸福美满,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家庭圆满与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