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还黑着,苏蕴迷迷糊糊感觉身侧一空。

    她半睁着眼,瞧见周重云立在床边系腰带。

    玄色官服衬得他肩宽腰窄,烛火映着侧脸轮廓,下颌线条凌厉如刀削。

    “再睡会儿。”他俯身亲她额头,掌心蹭过她脸颊,粗粝的茧子刮得她微微发痒。

    “今日就要上朝了?”她声音里还带着睡意,软糯得不行。

    周重云粗糙的指腹抚过她脸颊:“嗯,闭门思过结束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再不去,那群老东西该以为老子怕了他们。”

    苏蕴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在他脉搏处轻轻摩挲:“你如今降了级,他们定然...”

    “怕他们作甚?”周重云嗤笑一声。

    突然俯身在她唇上重重一吻,“老子拳头又没降级。”

    这个吻带着薄荷的清凉,显然他已经洗漱过了。

    苏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呼吸一滞,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间传来赵虎的轻咳声。

    “将军,时辰到了。”

    周重云直起身,最后整了整衣冠。

    “我让燕儿备了参汤,你...”

    “知道了,夫人。”周重云打断她,嘴角勾起痞气的笑,“下朝回来再听你唠叨。”

    他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身后翻飞,带起一阵松木香的风。

    苏蕴望着他的背影,心头莫名一紧。

    金銮殿外。

    几个官员正凑在一处闲谈,见周重云大步走来,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

    “哟,这不是周将军吗?听说降了两级,如今该称一声‘周副将’了吧?”

    周重云眼皮都没抬,径直往前走。

    那人却不肯罢休,阴阳怪气道:“周将军往日威风,如今怎么连话都不敢接了?莫不是怕了?”

    “听说连玄甲军都散了?”又一人凑过来。

    肥硕的身躯几乎要贴到周重云背上,“要我说啊,这泥腿子出身的,终究是...”

    话音未落,周重云突然转身。

    黑沉沉的眸子如刀般刮过那人油腻的面庞。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腕,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官员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撞到身后的同僚。

    “你、你想干什么?”那人声音发颤,“这可是金銮殿前!”

    周重云嗤笑一声,正要开口。

    忽听身后一声暴喝:“放你娘的屁!”

    苏家大舅苏文涛大步冲来,一把将周重云拽到身后。

    指着那官员鼻子就骂:“我侄女婿也是你能欺负的?再敢阴阳怪气,老子现在就参你一本!”

    二舅苏文斌也冷着脸站过来,虽未说话,可眼神如刀,吓得那官员脸色发白。

    周重云怔了怔。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两位舅舅,心头涌上一股陌生的暖流。

    他低笑,心里某处软了下来。

    忽然明白苏蕴那护短的性子是从哪来的了。

    “多谢二位舅舅。”他低声道。

    苏文涛拍拍他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

    下朝后,周重云亲自陪苏蕴回苏家。

    马车里,苏蕴靠在他肩上,指尖绕着他一缕头发把玩。

    忽然轻哼一声:“前两日我要出门,你派了十几个人跟着,自己却躲得老远......”

    周重云耳根微红,粗声粗气道:“老子...我这不是怕你不想看见我么。”

    “傻子。”苏蕴轻哼一声。

    指尖戳了戳他坚硬的胸膛,“我原本还打算,若是你陪我同去,便与你和好的。”

    周重云愕然,随即哭笑不得:“所以这些天...”

    “是你自己躲着不敢见人。”苏蕴别过脸去,露出白皙的脖颈,上面还有昨夜留下的红痕。

    周重云眸色一深,低头在那处轻轻一咬:“小没良心的,知不知道老子这些天怎么过的?”

    苏蕴推他,却没用力,反倒被他趁机扣住手腕,十指相缠。

    她被咬得轻颤,却故意板着脸:“活该。这要怪谁?”

    马车忽然一顿,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将军,夫人,苏府到了。”

    苏府大门前,管家早已候着。

    见马车停下,忙不迭迎上前:“大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念叨好几天了!”

    车帘掀起,周重云先跳下车,转身去扶苏蕴。

    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眉上那道疤痕清晰可见。

    管家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位是...”

    “我夫君。”苏蕴挽住周重云的手臂,笑得明媚,“周大川。”

    管家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又合,活像条离水的鱼。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菀菀像只花蝴蝶般扑了过来:“姐姐!姐夫!”

    她好奇地打量着周重云的脸,“姐夫今日怎么没戴面具?”

    管家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哟!这、这不是那个马夫小周吗?!”

    周重云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犬齿,“正是。”

    苏蕴掐了他手臂一下,嗔怪道:“胡闹什么。”

    苏府正厅。

    众人正喝茶闲谈,忽听小厮高声通报:“将军、夫人到!”

    苏家人齐齐抬头,只见周重云牵着苏蕴的手大步走进来。

    这次他没戴面具。

    那张俊脸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眉骨疤痕野性十足,下颌线条如刀刻,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锐利。

    “哐当!”五舅舅苏文谦手里的茶盏砸在了地上。

    “你、你不是蕴儿之前的马夫吗?!”

    满厅寂静。

    苏蕴抿唇偷笑,周重云倒是坦然,痞里痞气地一拱手:“五舅好眼力。”

    众人哗然!

    大舅母陈令容捂着心口:“老天爷!所以那时候你就......”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二舅母王玉英拍腿大笑。

    五舅舅苏文谦更是直接冲过来,一拳捶在周重云肩上:“好小子!当初跟我过招时藏拙了吧?”

    周重云挑眉:“五舅若想再切磋,随时奉陪。”

    众人笑闹成一团。

    苏蕴被周重云搂在怀里,脸颊微红,却也没躲。

    苏老爷子苏弘远眯眼打量周重云,见他虽痞气不改,可看苏蕴的眼神却专注又温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苏老爷子将周重云单独叫进书房。

    周重云却回头牵住苏蕴的手:“外公,我与蕴儿之间,没有秘密。”

    苏弘远一怔,随即欣慰点头:“好,好......那便一起吧。”

    书房内,老爷子苍老的声音沉沉响起。

    “宁明诚倒台,意味着太子和皇后已经按捺不住了。”

    周重云沉声道,“但他们似乎也在寻找那个孩子的下落。”

    苏弘远眉头紧锁:“这就奇怪了。若是他们做的,为何...”

    “除非,”苏蕴突然道,“孩子被人调包了两次。”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茶水沸腾的咕嘟声。

    周重云眼中精光一闪:“蕴儿说得有理。皇后派人调包,却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会是谁?”苏弘远喃喃道。

    三人陷入沉思。

    窗外春光明媚,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

    许久,苏弘远长叹一声:“风雨欲来啊。”

    离开书房时,苏弘远忽然叫住周重云:“重云,谢谢你护住蕴儿。”

    老人眼中满是欣慰,“苏家永远是你后盾。”

    周重云郑重点头,牵着苏蕴的手紧了紧。

    送走二人后,苏弘远立即召集全家人。

    看着满堂儿孙,老人沉声道:“有些事,你们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