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而过,转眼间已是一个多月后。

    立冬后的初雪来得极轻,风里只疏疏漏下几粒雪沫子,还未触到青石阶便化了。

    京都的银杏早已落尽,只剩枯枝在寒风中轻颤,倒显得那些新挂起的红绸灯笼格外鲜亮。

    随着太后寿辰将至,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

    街巷张灯结彩,商铺门前挂起了红绸,连护城河上都漂浮着精巧的莲花灯。

    各地官员陆续携家眷入京,一时间京城车马如龙,热闹非凡。

    “听说四皇子游学归来,带了好些海外奇珍......”

    “要说风流雅趣,还得看宁王殿下!踏遍名山大川,随手一幅《烟雨江南图》,学士们争相传阅摹本呢!”

    “玄甲将军才叫威风!北疆那些蛮子见着他的玄铁旗就望风而逃......”

    酒们嚼着茴香豆高谈阔论,早把月前宁家小姐遇袭的旧闻抛在脑后。

    毕竟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热闹。

    苏府西厢的暖阁。

    银丝炭在鎏金炉里烧得正旺,将寒意隔绝在外。

    宁舒蕴立在穿衣镜前,由着丫鬟们替她系上鹅黄色缠枝纹缎袄。

    原本合身的腰封如今竟能塞进两指,衬得那截细腰越发不盈一握。

    铜镜里映出她清减许多的脸庞,下颌线条比从前更加分明,眼窝也略略凹陷,却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清亮。

    “这裁缝是属蜗牛的不成?”苏菀菀气鼓鼓地扯了扯表姐空荡荡的袖口,杏眼里烧着怒火。

    “都量了三次尺寸了,新衣裳还不见影子!”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哽在喉咙里,眼圈也跟着红了。

    宁舒蕴伸手捏了捏表妹鼓起的腮帮子,指尖还带着久病初愈的凉意:“你瞧,这不正好能多塞件袄子?”

    说着故意抖开雪狐毛斗篷,那斗篷领口镶着一圈银狐毛,衬得她肤色如雪,“到时比你们都暖和。”

    “表姐!”苏菀菀被逗得破涕为笑,却又在触及她尖了不少的下巴时红了眼眶。

    自那日从火场归来,表姐就像被抽走了魂儿似的,直到前些日子那场大哭,才总算有了活气。

    菱花窗外传来小丫鬟探头禀报,说大夫人催着出发。

    苏菀菀忙替表姐正了正鬓边的白玉兰花簪,突然压低声音:“这些日子姨母见天儿念叨你,待会瞧见你这模样......”

    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掏出胭脂要给她多添些血色。

    那胭脂是上好的玫瑰膏子,点在唇上便化开一片嫣红。

    宁舒蕴乖巧站立,镜中人的红唇弯出温柔的弧度:“好妹妹,那你待会可要替我多说些好话。”

    她说着将斗篷系带又收紧些,藏住里头空落落的袄裙。

    那袄裙原是合身的,如今穿在身上却显得空荡荡的,像是借了别人的衣裳。

    “知道啦!”苏菀菀皱皱鼻子,突然从荷包里摸出个油纸包,“快吃块蜜枣糕,这是昨儿祖母小厨房新做的......”

    话音未落,外头又响起催促的铜铃声。

    姐妹俩相视一笑,一个提着裙摆往外跑,一个拢着斗篷缓步跟上。

    檐下冰棱滴着水,在朝阳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正落在她们交叠的衣摆上。

    马车里,宁舒蕴靠在软垫上,透过纱帘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

    苏菀菀喋喋不休地说着近日京城的趣闻,却时不时偷瞄表姐的脸色。

    “听说太后寿宴上要放新制的烟花呢。”苏菀菀说着,往宁舒蕴手里塞了个暖炉,“表姐到时候一定要去看。”

    宁舒蕴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暖炉上的花纹。

    她消瘦的侧脸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脆弱,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马车转过街角,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

    原来是玄甲军的队伍正经过,百姓们纷纷避让。

    苏菀菀好奇地掀开帘子一角,只见一队黑甲骑士踏雪而来,当先一人身姿挺拔如松,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是那位将军......”苏菀菀小声惊呼,却被宁舒蕴轻轻拉回了帘子。

    “别看了。”宁舒蕴的声音很轻,像是飘落的雪花,“我们快到了。”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前。

    府门前的积雪早已清扫干净,两旁巍峨的石狮子上系着红绸。

    宁舒蕴深吸一口气,在表妹的搀扶下迈出马车。

    寒风掠过她的脸颊,吹起斗篷的一角,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袄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