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水电站的天窗漏进来几缕阴森的幽蓝色月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阴影。
薛海洲倒在地上,他的意识浑噩,一时想不清楚到底是过肩摔导致的后背悲痛,还是被捅伤的腰腹更疼。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下一秒,方懋蓦地将小刀抽回来。
剧烈的疼痛让薛海洲满脸苍白。
而方懋只是甩了甩刀刃上的血珠,然后仔仔细细地擦拭,那嫌弃的表情就像是自己珍贵的东西碰上了什么肮脏至极的垃圾。
比起方懋,薛海洲看向陈佳遇的眼神更加恐惧,他一只手死死抓住陈佳遇的裤管,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方懋?
为什么要背叛他们的兄弟情?
陈佳遇蹲下身子,手掌蓦地掐住他的脖颈,将薛海洲的身子拖起来。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薛海洲,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带着恨意的声音落在薛海洲的耳朵里,他露出痛苦又不解的神色。
陈佳遇蓦地将薛海洲砸甩在地,他拉起袖子,“大一那年,你们在宿舍抽烟,我因为闻不习惯咳嗽了两声,就被你们以为我对你们意见,被你们逼着抽了七盒烟,还有三盒,全部烫到了我身上。”
“大一下学期,我在阳台洗头,你因为被家长打电话批评了,就把我的头按在水盆里,不管我怎么挣扎,你都无动于衷。”
薛海洲挣扎着想要往后退,却被陈佳遇一脚踩住手背。
他蹲下来,把撩起了袖子的手臂伸到薛海洲面前,“还有这里,密密麻麻的针孔,是你们往我的手臂注射墨水,还美其名曰‘纹身’。你不知道吧?每次墨水进入手臂里,我都以为我要死了。但又庆幸只是墨水,而不是其他的。”
“从大一到今年,你们一有不顺心,就拿我发泄。好的时候,说我是你们的兄弟,是哥们,是朋友;不好的时候,我是沙包,是出气筒,是地上能随便让你们践踏的烂泥。”
陈佳遇声音带着点颤抖,却笑着,“以前我真的很不明白,人为什么能恶毒到这种地步。后来我明白了,有些人不能称之为人,该称他们为……畜生。”
陈佳遇的话,带起了薛海洲许多零零碎碎的记忆。
是,陈佳遇所说的一切,都确实发生过。
可这不是他们开玩笑吗?
“我们只是在跟你开玩笑,如果你不高兴的话,为什么不反抗呢?”薛海洲的声音虚弱。
“玩笑?”陈佳遇突然笑起来,拔高了音量,“我们现在也在跟你们开玩笑,好笑吗?”
薛海洲没能说话,陈佳遇就一脚踹过去,“好笑吗!我问你好笑吗!”
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透着几分悲凉。
薛海洲痛得蜷缩,可他根本没有能力躲开陈佳遇的攻击。
“我妈身体不好,那次刚抢救回来,你们来医院找我。我说过了,不管你们提什么要求,等回宿舍我都照做,可你们还是觉得我在忤逆你们,在安全出口逼着我下跪,逼着我自扇耳光。”
薛海洲颤抖着声音,艰难开口:“可你妈不是没事吗?”
“没事?她看到我不在,刚能动就下床来找我,却在门缝看到我下跪、自扇耳光。你们是若无其事的走了,我妈呢?她又气又伤心,想找你们算账,却又身体不好倒下了。这一倒就没能起来!”
“我妈死了!”
“是被你们害死的。”
薛海洲瞳孔骤缩,声音虚弱又心虚,“那也跟我们没关系……”
听到薛海洲的狡辩,陈佳遇的笑声放大,眼中蒙着泪光。
难以忘却的怒火和恨意在胸口灼烧,化作了喉间的腥甜。
他生生把那股腥甜咽了下去,笑着说道:“你不是好奇我和懋懋是怎么联手吗?”
陈佳遇脸上的笑容放大,“我妈死后,本来我也要跟着死的,但是两个女孩多管闲事,硬是把跳河的我拖了上岸。”
听到陈佳遇的形容,方懋瞪了他一眼。
陈佳遇轻笑了一声,嗓音沙哑,“把我拖上岸还不算完,她们陪着我在河边坐了一天一夜,什么也没说,就是安静地坐着。等到后来大家都饿得不行,又把我拽去吃饭,还非要我请。可真当我买单的时候,她们早就把单买了,又赖皮说我还欠她们一顿饭。”
这一顿饭拖着拖着,就拖了大半年。
陈佳遇没说当时为什么要跳河,她们也没问。
在学校的时候陈佳遇总是刻意和她们保持距离,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讲。
因为从活下来的时候开始,他就策划着为妈妈报仇。
至少,要死也得先为妈妈报仇,以及请她们吃了那顿饭再死。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陈佳遇一直和她们保持距离。
每次私底下方懋她们问,陈佳遇都找乱七八糟的借口。
久而久之,她们也就随他了,在众人面前连句也不会多说。
直到方懋出了事。
陈佳遇才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她们一拍即合,但本来是没算乔夏的。
可乔夏其实也有创伤——因为向哲。
于是,在她的强硬要求下,她也参与到了这场荒诞的“游戏”里。
薛海洲他们以游戏开头,那她们就以游戏结局。
“不是我们想杀你们,是你们逼我们的。”陈佳遇收起笑容,视线紧盯着薛海洲,“是你,是你们,把我们逼向绝路的。我们无路可走了,就算再往前一步是悬崖,是死罪,我们也得跳。”
方懋站在陈佳遇的身边,把小刀收了起来。
陈佳遇知道她的意思,缓缓蹲下身,月光落在他的背后,他的脸藏在阴影里,缓缓说道:“现在,该算总账了。”
“你们想杀我?”薛海洲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他虚弱的语气里全是恐惧,“你们要是敢伤害我,我爸绝对不会放啊——”
陈佳遇一脚才在他捂着伤口的手背上,双重疼痛让薛海洲把剩余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别着急啊,游戏还没开始呢。你不会死,他也不会。”
陈佳遇的视线缓缓往铁门前的李鑫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