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带着助听器,但视频声音是静音的。

    视频里,林永浑身乏力倒在地上,神台上红烛摇曳,透着几分诡异。

    她看着炙热的铜片落在林永的脸上。

    看着他的手被活生生剪下来,鲜血淌出。

    看着他的舌头被拔出,一剪子下去,神经还跳动的舌头掉落在地。

    方黎脸色惨白着缓缓把视频看完了,血腥的、残忍的,让人作呕,却又觉得痛快。

    她刚要把视频关闭,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陌生来电,可手机号码并不陌生。

    这个号码,她倒背如流。

    方黎盯着来电显示看了好一会儿,直接挂断。

    下一秒,电话再次打来。

    再次挂断。

    方黎等了三秒,对方再没有打电话过来。

    她握紧手机,正准备回房,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别装睡,我看到你在阳台发呆了。

    方黎下意识往楼下看。

    昏暗路灯之下,一道颀长的身影站立。

    似乎是察觉到方黎的目光,他举着手机动作很大地挥了挥。

    怕她看不见,男人还特意打开手机手电筒,光点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像一颗坠到地面、依旧闪耀的星星。

    方黎不由得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养父母去世,养父母家里那些平日里就胡搅蛮缠的亲戚上门要争夺财产。

    趁着夜色,一群人把方黎姐妹俩围在巷子里,说要给她们点教训,让她们这两个养女有点自知之明,不要贪图不属于她们的东西。

    正慌乱的时候,一束光忽然照进来,高大的男人拿手电筒往那几个亲戚后脑勺照。

    最后,几个亲戚被他带回了警局。

    “冰糖葫芦,要吃吗?”

    余惊未定的方黎抱着吓坏的妹妹,抬眼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还没等她回答,糖葫芦就被塞到了她手里。

    “走吧,我也下班了,送你们回家。”

    坐在车里,妹妹靠在她肩上熟睡,方黎看着驾驶位萧明德的侧脸。

    直到车子在家门口停稳,他扭头看过来,脸上带着笑容,“盯着看一路了,对我的长相有什么评价?”

    方黎仓皇收回眼神,心虚地说:“还、还行。”

    “还行的意思就是不够好。”看出她的紧张,他眉眼弯着,棱角的冷硬也被软化,“哪里不够好?我下辈子注意点。”

    方黎先是一愣,然后轻笑出声。

    男人也跟着她笑,“笑了就好。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他们要是再来打扰,就给警局打电话。”

    方黎牵扶着妹妹上楼回房,下意识跑到阳台,就看见车子还停在楼下。

    萧明德就靠在车门旁,抬头看着熄灯的窗台,视线猝不及防和方黎对视。

    他好像轻笑了下,又好像没有,只是亮起手机手电筒,朝她挥了挥,才上车离去。

    俗套。

    又直击心脏的。

    手机短信提示音打断她的思绪,她低头看信息。

    有点冷,我能不能上去?我不进去,就在门口待着。

    黎黎,可怜可怜我吧。

    心跳快了一拍,却又用上点酸涩。

    她闭了闭眼,不回信息,也不再看楼下的那一点光,转身走入昏暗的厅。

    方黎把自己砸在软绵的床上,整张脸埋在被子里。

    安静的房间里,一动不动的身影微微颤抖,所有声音都被被子吞噬。

    楼下。

    夜风轻吹,带着点湿冷。

    南方的冷意就是那么古怪,就算穿得再多,也能从任何缝隙里钻进去,直击骨血。

    看着手机里久久没有回复的短信,萧明德叹了口气,给好友打了个电话。

    “老陈,出来吃宵夜,你请我。”

    电话那头传来微哑的声音,尽显真挚友爱,“滚。”

    “……”

    接连吃了闭门羹,萧明德认命回宿舍。

    “耶?头儿你不是有事忙去了吗?”宿舍里,刚洗完澡的李怀还在看资料,瞧见萧明德,还愣了下。

    “忙完了。”白忙了。

    -

    隔天一大早,方黎就起床了。

    她的脑袋和浆糊一样,又痛又重。

    毫不怀疑,只要她轻轻一拍,就能听到闷响。

    洗漱完出来,同样早起的乔夏看着方黎红肿的眼睛,不禁疑惑。

    “方黎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方黎眨了眨眼睛,不免有些心虚,却故作镇定去榨豆浆,“昨晚没睡好。没事,一会儿就消了。”

    “今天要加几个蛋?”方黎转移话题。

    “一个!谢谢姐姐。”乔夏过去看着豆浆机,闲聊道,“姐姐,我和懋懋今天就要回学校了。”

    方黎煎蛋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紧闭的房门,“懋懋她……”

    “姐姐放心吧,我昨天和懋懋聊了很多,她真的已经好很多了。懋懋她一直都是那么坚强的,你要相信她呀。”

    方黎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下午送你们去学校。”

    “不用,我们自己打车就好了。方黎姐姐,你下午还是留在家里补觉吧。”乔夏又看了眼方黎红肿的眼睛,“你的假期不是到明天就结束了吗?”

    这几天与其说方黎是在休假,倒不如说她是在家办公。

    人不在工位,但无数电话和工作随时随地召唤过来。

    白天如此,晚上也如此。

    妹妹上学,她上班。

    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方懋今天起得也早,看到方黎的眼睛时,反应几乎和乔夏的一模一样。

    她对方黎的解释半信半疑,但也清楚自家姐姐的性子,不想说的事可以瞒到死。

    或者说,从幸福之家活着出来的孩子都一样,总有些方面是格外执拗、格外有韧性的,不然早就死了。

    死在身体的折磨里,或者死在精神的折磨里。

    即便不死,也留下了一辈子不可磨灭的伤疤。

    吃过早饭,方懋她们去收拾行李,而方黎去开了个会。

    从她休假那天起,领导就催着她上班,跟催命似的。

    方黎倒是也不慌,要么离职,要么继续休假。

    很显然,领导同意了她继续休假的要求。

    下午,时间差不多,方黎就送方懋和乔夏下楼坐车。

    方黎将方懋拥入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

    她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比她想象中的更坚韧,更强大。

    “有什么事给姐姐打视频。”

    方懋的手垂在两侧,缓缓抬起来,悬在半空,想触碰姐姐的后背。

    可手指颤了颤,最终还是又放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在方黎松开怀抱之后,做了个手语,“学校很近,不用担心我。”

    确实很近,地铁转公交也就一个小时。

    “方黎姐姐,我们走了。”坐上车,乔夏从车窗给方黎挥手。

    方黎看着车子扬长而去,忽然还有些不适应。

    但她今天也有事情要做。

    方黎在门口打了车,直接去往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