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晃晃悠悠过了公社，眼见再有一会儿就要进入岭山大队的地界了，赶车的程立东却忽然用手一指小东河的方向，惊讶说道，“咦？小东河边为什么那么多人？”
天气渐冷，小东河里水浅的地方早就已经结了冰，一般不会有人再往小东河边去了。
可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小东河边居然聚集了不少人，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的，没有一百，也得有七八十。
“我看看，我看看——”
蒋小年站在牛车上，手搭凉棚往小东河的方向去看。
好半天，他才说话。
“咦？”
一声疑惑响起，惹得杨柳也好奇不已。
“怎么了？看得清吗？”
杨柳坐了这么久的牛车，身上早就冷了，原来她身前还有蒋小年给挡风。
蒋小年现在一站起来，就没人挡风，呼呼的西北风吹得她骨头都疼。
她听人家说，有的大队已经配发了拖拉机，可为什么他们岭山大队就没有？
若是他们大队也有拖拉机，那她来回隆平机械厂送菜不就更方便了？
关键是坐拖拉机快呀，可比这老牛车晃晃悠悠的强得多，至少能节省一半时间呢。
“杨柳，你快看！那是不是郝志青和彭知青？”
“在哪呢？”
杨柳也在车上站了起来，老牛走的晃晃悠悠，车子一动一动，杨柳站得很是不稳。
可她仍是看清了在那一堆人里，真就有郝向东和彭玉，而且两人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蹲下，嘴里还吵嚷着。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杨柳默默说道。
“不好！”程立东突然惊呼一声，“你们看小东河里，好像有个人。”
“怎么可能？！都这个时节了，小东河不都上冻了嘛？”
蒋小年和杨柳向着程立东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就是，小东河水深的地方，还没完全冻上，此时在大片浮冰底下，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沉下去。
——真的是有人溺水了！
程三哥，把牛车拴到树上，我们也去看看。
已经到了岭山大队的地届，就是把牛车拴在这里，也不怕牛车丢了。
几个人撒腿就往小东河边跑，不知怎的，杨柳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直到她扒开人群看见站在水边大滴大滴落着泪的彭玉到达了顶端。
“怎么了？”
“杨柳？！你来了啊！是顾禾，顾禾她，她掉水里去了。”
都这时候了，可没有时间再给杨柳去询问顾禾到底是怎么掉到水里头的。
岸边站着不少人，却没一个会水的，大家七手八脚，有的用木棍有的用草绳，都在不停朝河里的顾禾施救。
只能，谁也不敢下水。
冬天的小东河，大部分河面已经结冰。
顾禾掉下去的地方水很深，上边的冰不知什么原因已经碎成一坨一坨的，这样的情形，不会游泳的人谁也不敢贸然下去。
杨柳心里一急，刚要脱棉袄跳下去，就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我会游泳！我下去救人。”
杨柳循着声音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人群外并肩站着两个身穿军装的军人。
那两个人，个头差不多高，目测都有一米八几的样子。
说话的是年龄稍大一些的那个，那人看起来有二十四五岁，长得一脸正气。
当然，除了一脸正气之外，杨柳觉得那人还有几分面熟。
就在这时，杨柳身旁的程立冬惊呼一声。
“二哥？！你回来啦？！”
杨柳明白了，怪不得她看这人眼熟呢，原来是有几分像程立东。
这就是大队长那个在部队当兵的二儿子——程立军？
曾经是王相仁的手下？
程立军把手里拎着的包裹交给另一个军人，另一个军人年龄要比程立军小上那么一两岁，笑起来的时候阳光灿烂，露出满口大白牙，一看就是个实诚人。
“营长，你行吗？”
“我怎么跟你们说的了？！凡事别问行不行，作为军人，不行也得行。”
“可是——”
程立军安抚似的拍拍另一个军人的肩膀，“我是那没有分寸的人吗？你拿好东西，人多眼杂。”
成立军给那人使了一个眼神，那人瞬间懂了，将两人的手提袋捏的死紧。
这一细节，并没有人注意到，除了杨柳。
杨柳若有所思，看来这两人的手提袋里，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扑通”一声，程立军已经脱了军大衣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游到了顾禾身边。
此时的顾禾，已经在上一次露头之后，彻底沉了下去。
程立军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出来时，还拖着面色苍白已经昏过去的顾禾。
成立军游到岸边，岸边的人人帮忙，把顾禾拉了上去。
彭玉脱了自己的棉袄，盖在顾禾身上。
程立军身上也已经湿了，衣服黏哒哒的贴在身上，经风一吹，冷的他直打摆子。
“二哥，要不你也把我棉袄穿上？”
程立军瞟了一眼自家三弟，“我自己有棉袄。”
程立东吐了吐舌头，是他关心则乱，刚才下水的时候，二哥确实是脱了棉袄的。
程立军这人很有分寸，他见顾禾浑身湿透，并没亲自上手帮忙，而是让同为女人的彭玉进行施救。
“我说，你按照我说的做。双手扣在一块，按在她的胸前，一下，两下，三下——对，捏住她的鼻子和下巴，往她嘴里灌气。对，就是这样，再来！”
来来回回几次，顾禾终于吐出一口水，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她的意识有点乱，看到这么多人，她还有一瞬间的诧异。
彭玉见顾禾终于没事了，终于后知后觉的痛哭起来。
“都怪我！都怪我！撺掇你来小东河边找野鸭蛋，我要是不撺掇你来，就没有这样的事了。”
因为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盖在了顾禾身上，彭玉身上就没有御寒的东西了，冷得她直打摆子。
郝向东见状，立马脱下自己的棉袄，直接就给彭玉披了上去。
“你也穿上一点，别感冒了。”
杨柳可没错过郝向东这样的举动，看来两人好事将近了呢。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这位同志，你也赶紧回去，让家里人煮碗姜汤喝喝，掉水里了，怕是回去以后有的闹呢。”
大冷的天，在水里待了那么久，不用想都知道，回去以后顾禾肯定会生一场病的。
人群里，陶紫愤愤的攥着拳头，指甲刺进肉里都不曾发觉。
顾禾，你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没了王长军，居然又来了一个程立军？
你怎么就不能死在水里？
人群渐渐散去，陶紫的情绪才渐渐平稳。
她告诉自己别慌！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现在她才是王长军媳妇儿，将来的军长太太是她。
对！王长军跟顾禾再没一点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