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晞呼吸一滞。
她分明喊过他孟程骁,可这次这三个字从舌尖滚落时,竟像含了块烧红的炭。
孟程骁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右手却攥得死紧,指节泛着青白。
“好。”谌晞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孟程骁。”
孟程骁眼底骤然亮起星火,笑意从眉梢一路烧到眼底,“你等我。”
“等什么?”
孟程骁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转身就走。
裤子被浪花打湿成深色,谌晞看着他俯身在沙滩上翻找,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东西。
后颈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月光将他侧脸镀成银白。
她双手抱膝,目光来回追随着他的身影。
“给。”他喘着气摊开掌心,细沙从指缝簌簌而落。
谌晞这才看清他掌心躺着枚海螺,螺旋纹路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谌晞盯着海螺出神,为什么送我这个?
孟程骁突然屈指轻弹海螺边缘,嗡鸣声惊起她手腕细微的颤抖。
“你听,”他忽然俯身凑近,带着海盐气息的呼吸拂过她耳垂,“这里面藏着潮汐的声音。”
谌晞的指甲掐进海螺凹凸的纹路里,指腹传来他残留在螺壳上的体温。
孟程骁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右手无意识蜷起,最终只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
指尖擦过耳廓时,谌晞听见自己心脏炸裂般的轰鸣。
“我曾听海边人说起过……”孟程骁的声音混着浪声传来,“把秘密告诉海螺的人……”
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指节无意识蜷起,“会等到潮汐捎来的回音。”
谌晞突然发现他睫毛上沾着细沙。
“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把想对阿姨说的话……”他指尖轻点海螺开口,“都说给它听。”
“它会带着那些话……”他声音突然发哑,“游过七大洋,全都说给阿姨听。”
谌晞攥紧海螺的力道又重了三分,螺壳尖锐的尾部刺进掌心,疼痛却让她贪恋这片刻温暖。
远处传来汽笛长鸣,孟程骁突然退后半步踩进阴影里。
月光恰好漫过谌晞泛红的眼尾。
是真的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谌晞对着海螺开口,海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妈,袁见山落网了。他会在监狱里烂掉,你可以安息了。
如果有下辈子,别遇见他了。她声音突然哽咽,妹妹我找到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还有……”谌晞突然偏头看向孟程骁,月光将他轮廓镀成金色,“我想你了。”
孟程骁突然伸手,“给我。”
谌晞听话地把海螺交到他掌心,却见他对着螺口低语。
声音太轻,被海浪声碾得粉碎。
谌晞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了?”
秘密。他挑眉一笑,眼尾那道浅浅他疤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他将海螺放回海里时,谌晞突然开口:孟程骁。
他猛地抬头,咚地撞上她下巴。谌晞吃痛轻呼,却见他慌乱地伸手,又硬生生停在半空疼不疼?
“没事。”她盯着他喉结上那颗小痣,“谢谢你。”
“就口头感谢?”他双手抱臂,嘴角勾着笑,“不来点实际的?”
“那……”谌晞想了想,“我请你吃饭吧?”
“也行。”
“你的工作向来比较忙,而且我也不清楚你的口味……这样吧,时间由你来定,地方由你来选。”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谌晞点点头说好。
孟程骁看了眼手机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夜越深,海风越大,凉意更盛。
两人肩并肩往回走。
“袁见山落网了,你接下来……”孟程骁突然顿住,“有什么计划吗?”
“我呀……”谌晞脑子瞬间有些空白。
她好像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谌晞望着远处灯塔的光,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忽然往他身旁靠了靠,两个影子在沙滩上交叠成暧昧的弧度。
脑子里突然不受控制似的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我想……我会去尝试一下我从来都没做过的事情。”
“比方说呢?”孟程骁追问。
“比方说,我想试试……”她眼角余光扫过他绷紧的下颌线,“谈场恋爱。”
孟程骁瞳孔骤缩:和谁?
“不以结婚为目的那种。”她故意忽略他骤然拔高的声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海螺留下的红痕,“就像海浪吻过礁石,不需要承诺。”
这个答案超出孟程骁的意料,声音也由此陡然拔尖了些,“你想谈一场恋爱?和谁谈?”
谌晞点点头,“是的。谈一场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
至于后面的那个问题,谌晞故意忽略不回答。
“谈一场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孟程骁眉头紧蹙成峰,“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求一个好结果的。”谌晞弯了弯嘴角,一声闷笑溢出胸膛,带着明显的嘲弄,“你知道我身份的,刀尖上舔血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这么消极,不像我认识的谌晞。”
谌晞忽然笑出声来,“孟程骁,我们前后也没见过几次面,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了解,还真的算不上。”孟程骁语气顿了顿,“但我知道,我认识的谌晞是不会随便认命的。”
“如果随便认命,那你今日也没机会站在我的面前。”
也许早就在十五年前,死于狼犬的利爪之下了。
他突然逼近,身上布料摩擦出窸窣声,“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
“什么?”
孟程骁忽然握住她手腕,掌心粗粝的茧子擦过她跳动的脉搏,“要么不开始,要么……”
他喉结重重滚动,“要命的那种。”
谌晞感觉呼吸被海风卷走。
孟程骁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凑近她耳畔,“谌晞……你敢不敢赌?”
“赌什么?”谌晞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
孟程骁攥着她手腕的力道重得可怕,硌得她生疼,“别想,去做!想都是问题,做,才有答案。所以,我赌一个有可能的未来。”
可她分明听见他胸腔里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比货轮汽笛更响,比海浪拍岸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