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昆剧院，位于京城老城区的一隅，掩映在几株老槐树和藤萝之间。
青砖黛瓦，朱漆门楼，推开雕花大门，扑面而来一股旧时戏台的韵味。
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演出海报，墨色书法写着“水袖翻飞百年韵，曲中乾坤一戏春”，一看便知是位书法名家的题字。
演出大厅内，音箱里传出一声悠长的唢呐音，舞台上正彩排着昆曲经典剧目《长生殿》——“小宴”一折。
扮演杨贵妃的旦角一身团花妆容，白纱衣袂翻飞，身姿柔婉，如莲花初绽。男角饰演李隆基，身披紫蟒，眉眼含情，唱腔婉转低回。
一曲终了，锣鼓敲落，现场一时寂静，仿佛所有人都还沉醉在那段帝王佳人的深宫旧梦中。
吴宸和刘伊菲刚走进来，就被坐在前排的张继青看见了。
“这儿。”张继青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张老师，这就是您这次要教的学生？”一旁的北方昆剧院院长刘宇宸闻声转头，压不住语调里的那丝讶异。
他显然是认出了两人。
吴宸，如今中国是最炙手可热的青年导演；
刘伊菲，更是热议的四小花旦之一。
周围本在交谈的几位也投来了好奇目光，坐在旁边的侯少奎与杨凤一也侧头望来。
“嗯，吴宸说是要拍一部昆曲题材的电影。”张继青笑着点头，目光却在刘伊菲身上多停留了几分，“他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是没想到，他竟能把如今演艺界的四小花旦请来吃这份苦。”
“继青，就她这身形，可比你当年条件好。”侯少奎半开玩笑地说道。
“条件是其次。”张继青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蕴藏着严谨，“成不成，得看她愿不愿下功夫。”
说罢，她起身，转头对吴宸和刘伊菲道：“你们先看，不急，待会儿再聊。”
一曲将罢，张继青起身，带着两人穿过长廊，来到后院一间练功房。
练功房很静，木地板上铺着浅蓝色地毯，一侧镜墙映着窗外斑驳树影。
光从百叶窗斜照进来，落在地上像是铺了金色水纹。
“刚才的《长生殿》好看吗？”张继青率先开口道，显然是问刘伊菲的。
“啊！”刘伊菲一愣，张了张口，随后道，“老师，我还看不出来。”
“你倒也实诚。”张继青笑笑，“听吴宸说，你学过舞蹈，先跳个舞，我看看你的身形。”
刘伊菲怔了怔，下意识看了吴宸一眼，眼里竟多了一丝不明所以的羞意。
张继青见状带着笑意：“吴宸，要不你出去一下？”
“啊？”吴宸一脸愕然，指了指自己，“我出去？”
他差点脱口而出“我才是导演”，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眼下这个场合，显然不属于“导演说了算”。
刘伊菲却忽然笑了笑，微微摇头，“老师，不用，我准备一下。”
“嗯。”张继青点了点头，退到一旁，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于身前，神情庄重而审慎。
只见刘伊菲站在镜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待心神归定后，缓缓抬起手。
她跳得并不夸张，也没有任何炫技的动作，更多的是一种自然的舒展与流动。
脚尖轻点地板，旋转时衣角轻扬，身形飘逸，眼神清亮，带着不自知的专注与自信。
那种带着少女特有的轻盈与洒脱，像初夏刚破土的嫩绿，亦如午后阳光下跳动的风铃。
张继青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眼中多了几分沉思。
几分钟后，刘伊菲收势，轻轻站稳，转头看向张继青。
额前几缕发丝贴着微微泛红的脸颊，她喘着气，眼睛亮亮的，眼眸不经意间看了吴宸一眼。
“跳得不坏。”张继青朝刘伊菲笑了笑，随后扭头看向吴宸，“吴宸，我想和伊菲多做点沟通。”
吴宸明了，随即退去轻轻掩上大门。
“老师，我天赋怎么样？”刘伊菲轻声问道，带着些许期待。
“你觉得你天赋怎么样？”张继青没有回复，反问道。
刘伊菲思索片刻，沮丧地摇了摇头，“应该一般吧。”随后继续道，“老师，吴宸说你是昆曲皇后，当代昆曲第一人，你是不是天赋很好的那种？”
“那都是虚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当不得真。”张继青摆手，追忆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学戏的条件并不好，直至成名后，有些老同志还和我开玩笑说：
继青，按现在的要求，你来考昆剧院当学员定不会被录取，有名望的老师也绝不收你为徒，那是因为你有“三小”：
文化只有初小，眼晴生得太小，嗓音不宽厚、声带天生窄小。”
“啊。”刘伊菲愣了一下，跟她想的不一样。
“吴宸知道，看来他没告诉你。”张继青眉目含笑，看向刘伊菲，感慨许久，“我这个人比较笨，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就是演戏。”
“老师，我也是！”刘伊菲双眼对上着张继青，眼眸里透着少女的真诚。
“你啊？你可不笨。但是规矩我可得先说好，跟着我学，不准喊苦，我这也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我明白！”刘伊菲眼神坚定。
“嗯！”张继青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准备和刘伊菲一同出去，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伊菲，你知道《牡丹亭》的最核心的意境是什么吗？”
“老师，我知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刘伊菲轻快地应道。
“伊菲，你有喜欢的人嘛？”
刘伊菲顿了顿，耳根微红，绒毛微微颤动，有些羞涩：“老师，你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
“没什么，我就问问，现在知道了。”
张继青含糊道，倒是刘伊菲一直追问，“老师，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什么了？”
直到吴宸看到两人时，还听到刘伊菲的话，不禁升起一抹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刘伊菲立马摇头。
“晚点我和剧组的表演指导老师沟通一下，定下日程后再合理安排时间吧。”
张继青说起了正事，吴宸点着头，“行，那就麻烦张老师了。”
回去的路上，刘伊菲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事，还顺道聊起了天赋一事：“师弟，我今天出糗了，网上都查不到老师天赋不高这事。
然后我还以为老师天赋高的吓人”
“这有什么的，你觉得天赋不高算是缺点嘛？”吴宸笑着，眼睛正视前方的路，开车还得要注意一些。
“应该算是吧，天赋好，做什么都会很顺啊。”刘伊菲不太确定道。
“这个世界属于有天赋的人，但你要知道普通人才占据了绝大部分，默默耕耘的人也属于这个世界；
或许他们不如有天赋的人那般，花在短时间内开的那般灿烂，但是迟开的花朵一样美丽。”
刘伊菲听的连连点头，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师弟，你说的和老师说的大差不差。”
说罢，又疑惑地看向吴宸，“师弟，若是你的话，你想成为哪一种？”
“咳，那我还是希望成为前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