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您的身体本有好转……为何短短数日……病情会变得如此严重?”

    “都是女儿愚不可及,以致误入他人设下之陷阱,最终害人害己……”

    年逾不惑的昭阳长公主,此刻跪在太后榻前,满脸泪痕,话语中的悔恨之意如潮涌来。

    “宴安……”

    静卧于榻上的太后,轻轻拍一下昭阳长公主的手背,随即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蔺聿珩。

    “皇帝缘何会让你母亲来此?你是否还答应了他……何种条件?”

    太后自认谙熟帝王心性,而今自己尚在人世,新帝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皇祖母、母亲……你们在此好好说会话吧……数日未归,我想回府了。”

    话音未落,蔺聿珩躬身施礼,随即转身离去,观其背影,仿若一具孤寂的行尸走肉。

    据实相告又有何用?时至今日,太后已如日薄西山,实难撼动新帝……

    与此同时,暂时屈居于锦华宫中的宸贵妃,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儿子。

    “你想做什么?混账东西!莫非你忘记了穆岁安的救命之恩!”

    “你动太后与皇后倒也罢了,为何要逼迫蔺聿珩与穆岁安和离!”

    “那二人和离之后呢?你究竟意欲何为?将穆岁安强夺入宫,让她成为你的嫔妃之一?”

    宸贵妃越说越觉得气恼,忍不住抬手在姜奕承的胳膊上连拍两下。

    自儿子入主东宫之后,她便放手不再干涉储君之言行举措,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岂料,这混账东西竟要恩将仇报!

    “母后……”姜奕承无奈一笑,特意改变了尊称,“您且消消气,可好?”

    “此番儿子只是想让皇祖母……早日寿终正寝,以免老人家继续在前朝后宫兴风作浪。”

    “此后皇后忧心秦王病情,将携秦王前往行宫静养,暂不会来烦扰您。”

    “至于蔺聿珩……儿子并未逼迫,是他自己选择了亲生母亲……”

    说罢,姜奕承亲自斟上一杯茶,将其双手奉至宸贵妃面前。

    “……”宸贵妃无奈接过,“你用昭阳长公主的性命相要挟,临安郡王还能有什么办法!”

    “倘若今日换作本宫命悬一线,难道你会视若无睹不成?”

    无论昭阳如何嚣张跋扈,但对自己的儿子却是宠爱多年,堪称慈母。

    “母后聪慧,断然不会如昭阳姑母那般愚蠢。”姜奕承微笑着回应一句。

    他不过是在游龙香炉中……加入了些许易使人心烦意躁的香料罢了。

    “……”宸贵妃霎时无从反驳,此言倒是不虚,昭阳实乃愚不可及。

    “皇帝,秦王命不久矣,你暂且不要对那母子二人下手。”

    “至于穆岁安……世上环肥燕瘦的美人数不胜数,你何必纠缠一个不属于后宫的女子。”

    让穆岁安入宫为妃——无疑是将一只遨游天地的雌鹰,自此关入金笼。

    一旦失去自由,与众不同的雌鹰便会渐渐变成千篇一律的金丝雀。

    “母后……儿子登上皇位,成为了九五之尊,难道连一个魂牵梦萦的女子都无法得到吗?”

    姜奕承微微垂眸,轻轻摩挲着自己右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低声反问。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既如此,他为何不能求娶一位心爱的女子?

    宸贵妃轻叹一声,“你这孩子……”

    “母后,待到登基大典一过,您便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儿子盼您余生尽享天伦之乐。”

    话落,姜奕承缓缓起身,向宸贵妃恭敬行礼,继而转身离去。

    时至仲秋中旬,石榴即将成熟,他的生辰之日,亦是登基大典。

    自此以后,他高坐龙椅之上,俯瞰世间万民,但愿求得一个花好月圆……

    夜幕之下,临安郡王府中,不似昔日的灯火通明,而是一片昏暗。

    待穆风与乔随彧一同将穆岁安送回府中时,方知蔺聿珩已然归来。

    “不是……这小子什么意思啊!”穆风气不打一处来,“回来也不知道去接自个媳妇?”

    “……”乔随彧亦是眉头紧蹙,显然是对自己儿子之行径不甚赞同。

    “阿爹、乔叔……你们先回去,我亲自去教训郡王爷!狠狠揍他一顿!”

    穆岁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嘻嘻地对着虚空挥动两拳。

    “当心——”乔随彧心下一紧,赶忙上前搀扶着她,“瓜熟蒂落之前,你不可再动武!”

    每当想起岁岁有孕之初,还与穆风同去斩杀郑国公,他便余悸未消。

    “闺女!”穆风作势挽起衣袖,“老子替你揍人,保证你指哪打哪……”

    “岁岁乖,赶紧进去吧,有何事及时让人回去通报一声。”

    穆风话未说完,乔随彧便一把扯过其衣袖,用力将其拖走,同时还不忘回首嘱咐一句。

    岁岁有了身孕,此刻也是一心想要回府向宴安报喜。

    再者,宴安绝非岁岁的对手,这一点他还是极其有信心的……

    “夫人……您……您有了身孕?”

    在穆岁安悠哉回府之际,白芍与海棠以及青柏青杉,异口同声地发问。

    “对呀!”穆岁安笑着点头,“柳姨亲自把脉,又有两位大夫查过,孩子都两个月啦!”

    “你们不准乱说哦……我要亲口告诉郡王爷,吓死那个混账男人!”

    说罢,穆岁安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跑回合安院中。

    “夫人当心——”

    徒留四人在其身后大惊失色,恨不得将自家这位活蹦乱跳的主母抱起。

    尤其是白芍与海棠,二人已迫不及待地前去安排小主子之事……

    “蔺宴安!你是怎么个意思啊!”

    穆岁安一脚踹开内室门扉,冲着里头气呼呼地叫嚷一句。

    然而,屋内一片昏暗,竟连半点烛火都未点燃,唯有窗外的清冷月光斜斜映照而下。

    只见数日未归的蔺聿珩,独自坐于床榻边上,低垂着头,仿若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

    穆岁安:“???”

    她取出火折子点亮烛光,蔺聿珩那副凄惨的模样,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出什么事了?你去做苦力了?怎会憔悴成这样?都瘦成皮包骨头了……”

    见状,穆岁安顿时忘却不悦,忙不迭地快步上前,一个劲地询问道。

    听闻妻子的声音,蔺聿珩好不容易筑成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

    “安安……”

    他踉跄着起身,一把将朝思暮想的妻子紧紧拥入怀中,贪婪地感受着妻子的馨香气息。

    “安安……”

    他那冰凉的双唇,在穆岁安的颈间肆意亲吻着,口中唯余这声声令人心碎的呢喃。

    “夫君莫急……你先等等……”

    穆岁安觉得颈间被啃得生疼,再加上顾及腹中孩子,遂手上用力,将蔺聿珩给扯开。

    “我告诉你一事……你要做父……”

    话语一顿,她的目光,忽地被缓缓飘落于地的一封信笺所吸引。

    信笺的封面,洁白的鲤鱼函上,清晰而醒目地写着三个大字——

    和、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