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地面。
站在最高建筑的楼顶，俯瞰着下方的滚滚长江，陈剑开口问道：
“爆破点安排好了吗？”
听到他的话，一旁的何朔开口回答道：
“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两百万吨级别核弹两枚，嘉陵江长春桥附近一枚，长江上游王家溪附近一枚。”
“这两处的爆炸可以同时对地上水系和地下水系造成破坏，按预估效果，至少可以让山城城内供水量下降30%。”
“不过，效果持续时间有限。”
“两天-——或者最长三天，流量就会恢复。”
“自然的韧性还是很强的这也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话音落下，陈剑缓缓点头。
“够了。”
“30%的水量下降，带来的散热效果下降至少能达到50%以上。”
“理论上，山城应该要损失40%以上的算力，这对他们来说是毁灭性的。”
“趁着算力受损的窗口期，我们也可以尝试对地下发起一次强攻。”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先把路探清楚。”
“明白。”
何朔缓缓点头，随即说道：
“我会让郭旭去安排-——这批护教军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陈剑的眼神微微闪烁，他看向何朔问道：
“会不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我的意思是，那些护教军没有近距离作战的经验，也没那么容易适应新武器。”
“让他们进去，跟纯粹的填线送死也没什么区别吧？”
“那还是有区别的。”
何朔摊了摊手，回答道：
“我会安排远征军跟他们配合作战，尽可能提高战斗力，提升安全性。”
“这本身也是对他们的一种淬炼，牺牲是必须的。”
“明白。”
陈剑缓缓点头。
随后，他开口下令道：
“那就准备爆破吧。”
“我们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了-——尽快解决山城的问题，才能尽快进入高速发展期！”
“收到。”
何朔郑重敬礼，随即转身离去。
陈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透过无人机视角，他看到了真正预定爆破点上执行吊装和爆破安置任务的远征军。
这些人中绝大部分其实并不明白自己要布置的是一件杀伤力多么巨大的武器。
哪怕是少数明白的，也不理解华夏军的团长们为什么要把这样的武器投放在这样的地方。
但他们已经养成了听从命令的习惯。
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要按照命令去做就好！
执行命令，就是活下来最有效的办法。
众人的速度很快，仅仅花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便完成了核弹的部署工作。
起爆装置测试到位，紧接着，所有人撤回到山城内。
两小时后，队伍全员到齐。
在何朔的带领下，众人依次有序进入充当临时掩体的地下人防工程。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如果在核弹引爆前的这段空窗期，山城发起突然袭击，那么地下的所有，很可能都无法幸免。
所以，陈剑也没有耽误任何时间。
确定人员到齐之后，他一秒钟都没听，立刻与何朔同时按下了起爆按钮。
片刻之后。
“轰——”
剧烈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强大的风压冲击得人防工事里的隔离门砰砰作响。
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的护教军们恐惧地聚集在了一起，混乱地讨论着外面正在发生的大爆炸。
然而，陈剑也没有给他们恐慌的时间。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在数过两分钟，确认核爆的冲击波已经消散之后，他立即下达了新的命令。
“何朔！”
“清点人员！”
“准备组织进攻！”
“明白！”
何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声。
早就有所准备的郭旭挨个点名，一支近50人的队伍迅速被拉起。
与此同时，何朔亲自带领的远征军也分出三十人，作为尖兵小队整齐地排列在了人防工事的出口处。
“出发！”
陈剑一声令下，用于探路的无人作战单元首先出发。
远征军紧随其后，而护教军则是队形松散地落在了后面。
众人一路离开地下工事，当他们重新回到地面的时候，所看到的一切，已经变了模样。
远处，大当量核弹在河岸最薄弱处开出了两个大口子。
水流顺着破溃的河道向外溢出，流向河道侧面的深坑，随即又流向更远处的低点。
在流水侵蚀作用下，高速水流不断扩大着缺口，而被抛飞、被推开的土石则又恰到好处地挤压着原本的河道，形成一道近乎“天然”土坝。
一时间，两条江水下游几乎断流。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目瞪口呆。
对他们来说，这是移山填海的伟力。
但现在，这样的伟力却实实在在地呈现在了眼前。
自己所在的这支队伍，似乎也成为了这种伟力的一部分。
何朔有意让众人在平台上进行了二次整队，并让进行了详细的战斗部署。
他就是要让众人看见江水渐渐枯竭的过程，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士气这种东西，或许在说出来时往往显得虚无缥缈。
可当它真正出现时，一支队伍的精气神，是会在极短时间内得到瞬间提升的。
这一刻，哪怕是郭旭都意识到，自己手下的那些护教军们隐隐发生了变化。
他们不再畏畏缩缩，甚至连身形都变得挺拔了几分。
他们抬起了头，站直了腰，神情激动地注视着下方已经开出一个口子的地下通道。
那就是战场所在的位置。
或许有人会死在那里。
但谁说那个人，就一定会是我呢？
作战任务很快被部署完毕，何朔最后扫视一轮列队的众人，开口下令道：
“出发！”
话音落下，众人朝着地下通道的入口快步走去。
在他们之前，负责侦察、负责开辟通路、建立网络通讯的无人机和无人作战单元已经提前进入。
推进迅速且坚决，何朔紧跟在队伍后方，沿着宽阔、但却曲折的通道一路向下。
通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在回响。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中空无一物，没有敌人，甚至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
预期中的抵抗没有出现。
何朔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就好像前方潜藏着巨大的危险一般。
但那样的危险，却不是来自任何“实质性”的物体。
“放慢速度！”
“无人机继续深入！”
何朔开口下令。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画面中。
几乎不需要他做任何决策，无人机已经开火。
但那道人影却敏捷地朝侧面跃开躲避，紧接着，他的耳机里，传来一声被无人机麦克风接收到的声音。
“别开枪！”
“是我！”
“我是林宇！”
一小时后，临时指挥所内。
陈剑看着坐在对面的、已经脱去了柔性盔甲、换上了普通衣物的林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人四目相对，陈剑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林宇，还是灵犀？”
“或者说，我换一种问法。”
“你是林宇，还是被量子计算机模拟出来的，林宇的人格？”
话音落下，对面的林宇眼神中闪烁出几分惊讶。
他摇摇头，开口回答道：
“大人-——团长，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事实上，我对山城、山城的技术和知识也并不是全部了解。”
“如果你提到林溪我可以保证，现在的我不是他。”
“他确实存在，但此刻，控制这具身体的是我。”
“他猜到了你会提出这个问题，所以，他也给出了回答。”
“‘林溪不会参与这次的谈判，这不是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是因为长时稳定的信号传输会带来被反向入侵的风险’。”
“他说，在说出这个回答之后，你就会信任我。”
话音落下，陈剑缓缓点头。
但紧接着，他又开口问道：
“为什么必须是你？”
“山城里的其他人呢？”
听到陈剑的问题，林宇长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开口回答道：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需要跟你、跟你们慢慢讲清楚。”
“可以。”
陈剑看了一眼手表，回答道：
“我有时间。”
于是，在得到他的许可后，林宇开始将他掌握的一切信息逐一说出。
村庄旁的草地，繁荣的山城，所谓的“熵兽”，装着灵魂的坟墓，女娲计划，燧人，意识聚合体.
这一个一个关键词不断补充着陈剑对山城的认知，他虽然早就已经大致猜到了结论，但却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详细、如此毫无保留的信息。
当林宇最终说到意识聚合体、说到独立意识的崩塌式毁灭、说到自己成为唯一一个能够使用独立算力模块的虚拟意识时，陈剑脸上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不是惊讶。
甚至应该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释然。
当林宇陷入沉默时，他没有立刻向他继续提问，而是转向了一旁坐着的何朔，开口说道：
“我们早就应该猜到会是这样的。”
“如果数个不同的意识被同一个基础计算模块承载，那融合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我们就不用纠结于此前的伦理困境了。”
“当人类的意识开始相互融合时，那座虚拟意识里的‘人’，也就不再是人了。”
“没错。”
何朔重重点头，而对面的林宇则是愕然问道：
“为什么.不再是人？？”
“我看到了他们，他们仍旧在那里，只不过是以不一样的形态出现。”
“他们是有感情的，也是有意识的，他们能跟我对话，只不过.”
“错了。”
陈剑抬手打断了林宇。
紧接着，他开口说道：
“你被灵犀骗了。”
“这座城市早就已经死去，哪怕是那座虚拟城市，也同样如此。”
“你以为它一定要让你来跟我谈判，真的是因为所谓的‘算力无法拆分’的安全性问题吗？”
“不是的。”
“是因为，你是人类的唯一代表。”
“你是那座虚拟城市中，唯一能被我们称作‘同类’的东西。”
“而你的‘生命’，也是除了信息之外，它如今唯一的筹码！”
话音落下，林宇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能听明白陈剑的每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尝试对这些话进行理解时，他总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滞涩感。
“没有.人？”
“但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陈剑再一次打断了林宇。
“当人类的意识不再具有自主性时，人类就不再是人类。”
“他们只是.用于训练AI、训练人工智能神经网络的素材！”
陈剑的声音仿佛激起了空间的回声，林宇甚至觉得自己的耳膜在隐隐作痛。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又张不开嘴。
而也就在他犹豫时，陈剑却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你以为为什么那个所谓的林溪会变得如此智能？”
“难道真的是因为算法的优化吗？”
“不是的。”
“那是融合了人类意识后的结果！”
“它向你呈现的一切都是假象。”
“它拼命地想要向你证明那座虚拟城市里还有人活着，拼命想要证明那里的人类只不过是转化成了另一种形态。”
“但它却永远不会明白，人类与机器的根本性差异在哪里。”
“这就是它的弱点，这就是它与伏羲的本质区别！”
林宇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辨和判断的能力，他愣愣地坐在原地，张口结舌、断断续续地说道：
“所以.我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高级的机魂，营造出来的幻象？”
“他甚至连高级机魂都算不上。”
陈剑长长吐出一口气。
紧接着，他开口说道：
“但这不重要了。”
“至少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对手不是人类，而是一种更新的生命体。”
“它也想要活下去。”
“所以，为了活下去，它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此时的林宇终于稍稍回过神来，他努力回忆着林溪跟他说过的那些话，随后看着陈剑，一字一顿地说道：
“圆环！”
“它给我们带来了圆环的信息。”
“它想要用这条信息，来交换山城的生存。”
“可以。”
陈剑回答得毫不犹豫。
“所以呢？圆环到底是什么？”
“至少它应该先解答这个问题，向我们展示它的诚意吧？”
“没错。”
林宇再次开口道：
“他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他也给出了答案。”
“他告诉我，圆环是一种‘发生装置’。”
“一种‘非稳态时间晶体发生装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