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的内丹有七种颜色,从低到高分别是红、橙、黄、绿、青、蓝、紫。她的内丹是墨绿色的,在雨夜里散着诡异的光。男人匍匐在地上,感觉心痛欲裂。他抓着衣襟,将手探向慕笙:“夫……夫人救我……”
“夫人?”慕笙抛着那枚妖丹,雨滴悬停,周遭一切静止:“此时此刻,又想起唤我夫人了?”
男人一副痛苦模样,拽住慕笙的裙摆:“夫妻斗嘴,夫人岂可放在心上?”
“斗嘴?”慕笙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掐住他的脖子:“那就再斗一斗,夫君可觉得欢喜?”
男人被掐得透不过气来,无助地看着慕笙。那一刻,他心中没有懊悔,只有面临死亡的恐惧。他微颤着嘴唇,试图借用女子的痴情做最后的挣扎。右手掐脖,左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男人的心脏刺去。
“初遇时,我便与你说过我是妖。是你手指苍天,信誓旦旦,说你我的感情不会因为我是妖就有所不同。”刀尖搅了一下:“现在又说人妖殊途,妖心难测!”
男人吐出一口血,慕笙的刀尖儿又深了一分。
“利用我时,说三书六礼皆是虚礼,唯真心而已。现在又说,没有三书六礼,不得父母认可。我认你,你才是妻,我不认,你连个同房丫头都不如。”刀尖没入心脏,狠厉道:“夫君当真生了一张好嘴。”
拔出刀,舔舐刀尖儿上的血液:“放心,不会让你这么快死!”
借着妖丹,渡了一口妖气给他,吊着他的命。揪住他的衣服,拨开眼前悬停的雨滴,拖着他走向侍妾的院子。
每走一步,脑海中都会浮现过往种种。
山林初遇,他是被人追杀的少年将军。发丝凌乱,铠甲染血,跌跌撞撞伏在她的藤蔓上。他说,“能死在这里真好,愿死后化为沃土,滋养你的藤蔓。”
他抱住她的藤蔓,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我戎马一生,未曾娶妻,死后与你相伴也算缘分。可惜,无人埋骨立碑。”
她未曾见过这般奇怪的人,觉得好奇,把他带回自己的结界。
他伤得很重,足足躺了大半个月。醒来时,她正在院子里采鲜花。他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惊艳。待她捧着花走到他跟前,他羞涩地避开视线,拱手道:“是姑娘救了我?”
“不是姑娘,是妖!”她歪着头看他:“怕不怕?”
他抬起眸子,目光坚定,带着一丝疑惑:“姑娘当真是妖?”
“是妖,百分百是妖,会吃人那种。”她张开嘴,学着老虎做了一个啊呜的表情。
男人被她逗笑,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母老虎啊!不可怕,倒是怪可爱的。”
她气鼓鼓地红了脸。
妖怪不需要吃饭,人需要。她为了他第一次下山,从百姓手中购置了许多做饭的东西。他夸夸其谈,说得极好,到了真正动手的时候却把她的家烧了个一干二净,
逃出时,还不忘带着那盘烧得焦糊的鱼。
他伤愈离开,她送他出去,他突然转身抱住她,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妖怪寿数漫长,大多数时间都是孤独的,面对他的邀请,她很难拒绝。他说,人有人的规矩,只有拜过天地的夫妻才能同吃同住。她信了,与他拜了天与地。
府中落魄,她娘病重,奄奄一息,他自觉有愧,跪于祠堂不起。她于心不忍,用修为助他娘病愈,找来山中灵药,变卖成钱财助将军府度过危机。他被仇家暗害,行刺,她一次次舍身救他,甚至因为暴露了妖怪的身份,被那些捉妖人追杀。
最后一次,他心口中箭,命不久矣,她未曾犹豫,剖出内丹,护他心脉。妖怪没了内丹,就如同人没了心脏,至此变得弱不禁风,病病歪歪。
他以为心疼她为由,让她迁至别院,又以母亲年迈,想要个孩子为由,从外头迎了清琅进门。
清琅进门那日,府内张灯结彩,他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喜气,却诓骗她那是母亲的意思。她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妖,不是蠢,不是傻,岂会看不出他的敷衍。
她只是在自欺欺人,骗自己清琅进门就好了,清琅有了孩子就好了。可清琅从未想过放过她,明知她身体不好,居于别院,仍是想方设法的陷害。而他,她的夫君,一次次偏听偏信,从最初的小施惩戒到今日的恨不得她死。
妖,宁死也不会让自己吃亏受气,她却为他平白忍受了这么多年。
侍妾住的院子远比她这个正妻要好!不,从清琅进门那一刻,府里就没有了她的存在,从婆母到下人,全都只认清琅。
推开门,见清琅一脸得意的坐在软塌上吃葡萄。因为时间凝固,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把男人丢到地上,指着清琅:“中毒?我与她比起来,究竟谁更像中毒?”
男人也懵了!
出门前,清琅明明是一副奄奄一息,快要被毒死的样子。现在却能坐着吃葡萄,难不成过去说的,做的都是假的。
“瞧你这副模样,知道自己是个蠢货了。”慕笙笑,极尽嘲弄与悲凉:“你是个蠢的,我是个傻的,唯有她是精于算计的。你说我是歹毒的妖,她说我给她下毒,既如此,我便如你们所愿,好坐实了你们强加给我的罪名。”
幻化出一粒毒药,塞进清琅嘴里。“啪”得打了个响指,时间开始流动,清琅摔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男人急了,想要求情,被踹到一边。
清琅看到浮在半空的妖丹,没有恐惧只有怒意。她叫嚣着,让下人把慕笙打死。一个巴掌甩到她脸上,阴恻恻道:“一个妾,也敢猖狂!是我过去太纵容你了。”
反手一挥,那些刁奴各自摔在地上,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慕笙转身,眼睛变成妖异的墨绿色,蛊惑道:“给我打,莫要手下留情。”
那些刁奴们眼睛发直,如死尸般朝着清琅走去。清琅捂着肚子后退,脸上终于有了惧意,颤着声音道:“夫君……夫君救我!这妖怪要害死我跟咱们的孩儿。”
男人只剩一口气,纠结半晌,终是爬向清琅:“夫人,孩子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