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五年,梦外三天,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慕笙恍惚了。
“怎么了?”沈渡见她将脚扯回去,不由得心中更疼。
他认识的慕笙,是敢夜半三更独闯闹鬼的张家老宅,是在梦魇中看到姚娘有危险,恨不得冲上去伸张正义,是抽丝剥茧帮姚娘找出真正害死她的凶手,是孤身入梦将吴廉带出来的既聪明又飒爽的姑娘。
如今……却连这扇门都不敢跨出去。
看着她抬起又放下的脚,沈渡用力攥了攥拳头。
“莫怕,我陪着你。”
“沈渡。”慕笙冲他笑,笑容有些虚弱:“我被关了三个月,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除了火把和带着鬼面具的黑衣人,没再见到别的东西。我不是害怕,是不大适应,觉得太阳有些刺眼。”
三个月,地牢,剥皮……沈渡越发痛恨他为什么没有陪着她过去。有他在,她一定不会怕成这个样子。他宁可看着她哭,像刚才那样紧紧抱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故意将那些经历说得云淡风轻,甚至怕他担心,强颜欢笑。
“沈渡,我闭上眼睛,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沈渡将她抱了起来,瞬间腾空的双脚使慕笙下意识攀住他的脖子。慕笙咬了咬唇,小声道:“我是让你牵着我,不是抱。我腿好好的,能走。”
“你才刚醒,身体有些虚弱。”沈渡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想去哪里?听说吴家的花园不错。”
“不想出去,就想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慕笙指着院子里的葡萄藤:“我记得房间里有个躺椅,帮我搬出来好不好?我在梦里见到了一些事情,跟乐音坊还有鲁南县有关,想跟你说说。”
“那你先去床上休息一下,等我布置好了,再抱你出来。”
“我站着等就行。”慕笙不好意思道:“你把我抱来抱去也挺累的!”
“我乐意!”沈渡把她抱进屋里,放到床上:“等我一会儿。”
热气扑到脸上,感觉脸颊发烫,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这个沈渡,怎么越来越古怪了?他不是最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对自己又搂又抱的?目光一垂,看到掉在地上的戒指。属于美人皮的气息已经消散,而这恰好是她能够回来的关键。
沈渡做了什么?血?戒指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闻了闻,有他们两个人的气息。
“在看什么?”
“是你的戒指吧?”慕笙举起戒指:“刚在地上捡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丢了。”
沈渡的眸光晦暗不明:“你怎么知道这戒指重要?”
“能整日佩戴的无非两种,一种是极其贵重的,一种是具有特殊意义的。”慕笙抱着膝盖:“我不太懂首饰,分辩不出好坏,但我瞧你这个戒指挺别致的,不像寻常男子佩戴的那种。”
“是我父亲为我打造的。”沈渡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吗?我是未出月出生的,生来体弱,易招邪祟,照顾我的嬷嬷说,自我降生,灾劫不断。”
慕笙好奇道:“什么灾劫?能说说吗?”
沈渡揉揉她的脑袋:“我怎么瞧你有些幸灾乐祸呢?”
慕笙心虚地扭过头去:“不说算了。”
沈渡哄着她:“说,能搏笙笙一笑也好。”
出生第二天,无缘无故从床上掉下来,若非乳娘警觉,定会一命呜呼。出生半个月,乳娘在哺乳的时候突然昏睡过去,差点儿把他呛死。半岁时,他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房梁掉了。若非父亲安排的护卫及时出手,定被砸成肉泥。
慕笙咬着手指:“好惨!”
沈渡突然靠近,蹭了蹭她的鼻尖儿:“是好惨,笙笙要心疼我。”
慕笙的心跳慢了一拍,将他推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沈渡笑了,握住她的手:“半岁之后的经历更惨,笙笙还要不要听?”
慕笙摇头:“所以,你父亲送你戒指,是为了保你平安。”
沈渡:“笙笙真聪明!躺椅好了,抱你出去!”
慕笙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尤其是被沈渡抱起来的时候,有种仿佛是他娘子的错觉。她跟瓷器铺的掌柜很熟,没生意的时候常去她铺子里小坐。他们家是男主内,女主外。娘子性格泼辣,负责在铺中打点生意。夫君不善言辞,忌生人,一说话就脸红,在家洗衣服,做饭,照顾孩子。她见过他们夫妻相处,就跟他们现在一样。
想到这里,慕笙禁不住拍了拍脸颊。
“笙笙可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沈渡把她放在躺椅上,顺势压下来:“脸这么红,可是心虚了?”
“没有!”慕笙撇过脸去:“沈公子贵庚?家中可有妻室?”
“二十二岁,无妻,无妾,更无通房。”沈渡眼眸含笑:“笙笙芳龄几何?可有定过亲?”
“一……十八。”慕笙咬着唇:“订过亲。”
“跟谁?”眼眸里的笑瞬间消失,手指抚上她的脖颈:“那个人是谁?”
“不重要!”慕笙不想提过去:“已经退亲了,她跟我的妹妹在一起了。”
“妹妹?你不是……”
“义妹,不是亲的。”慕笙垂下眼眸:“她是我捡回来的,无父无母,孤苦无依,跟我很像。她求我把她留下来,说是当个丫鬟。我不需要人伺候,她就唤我姐姐,成了我妹妹。未婚夫是一个长辈介绍的,各方面都挺好,适合做夫君。他喜欢上了我妹妹,说是一见钟情。”
“难过吗?”沈渡抚着她的脸。
“有一点儿,也不是很难过。”慕笙闭上眼睛:“我那个妹妹很漂亮,像画上的仙女。性子温柔,待人和善,遇到她的人都会喜欢她。我……性子不好,人缘也差,他不喜欢我,不想与我成婚很正常。”
“那是他们眼瞎,不懂笙笙的好。”沈渡抱住慕笙:“也亏得他们眼瞎,才让笙笙遇见了我。”
“什么……意思?”慕笙怔住,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得越发厉害。
“十八岁跟二十二岁很适合。”沈渡握住她的肩,目光坚定,言语温柔:“安平县宜居,且我比你那个未婚夫有眼光。笙笙,我不会被美色所迷,我看中的是皮相下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