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的,许兮颜一大早就要起来上学。
如果没被取消大学生福利,她就不用受这种苦了,可世上哪来的如果。
上完课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她就在食堂里吃着最便宜的午餐,刚咽下那干的能噎死人的窝头之后,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声吆喝:
“诶诶,大家快来看,华文报社的声明!”
“洪颜竟然是许兮颜?”
“什么,我昨儿刚觉得这个洪颜写的故事有意思,这要是许兮颜写的也太晦气了!”
“华文报社收到举报,经过查实之后决定退回许兮颜的稿子,并且以后永不录用她的作品!”
“好!大快人心啊!”
“谁举报的,干好事还不留名?”
“干得好,许兮颜这心术不正的,就会拿笔来误导人,最好所有的报社都不录用她的稿子!”
“……”
背后的喧哗声越发热闹,而许兮颜越听越气愤,抓着铝饭盒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是谁?
是谁见不得她好,把她给举报了?
举报她的小贱人,到底知不知道,没有这笔稿费,她就是身上有钱也没处花,口袋里那些钱都快成为废纸了,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她心里火烧火燎的焦急,在十一月的初冬里,恨不得点燃自己死了算了!
但转念一想她又咬牙,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
得先想想,是谁把她举报了。
可是,知道她笔名洪颜的人就她一个,连梁明洲都不知道,举报她的人难不成是鬼?
她从不信这种怪力乱神,只相信自己的直觉,而现在这股直觉,直指一个名字——
陆棠!
先不说陆棠是怎么知道自己笔名的,就说陆棠要是知道,肯定会这么做,既然会做,那就是她!
许兮颜咬着牙关,洗了饭盒离开食堂,转身来到图书馆。
她猜想的没错,陆棠果然独自一人待在角落里,一边翻书一边写着什么。
明明同样穿着臃肿的棉衣,陆棠就是看起来比别人轻盈,围在红围巾的脸嫩生生,像是用最好的白瓷烧出来的,她坐在那里,如果没有鼻子和嘴里呼出的雾气,真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反观自己,许兮颜低下头,冬天太冷她不愿洗衣服,身上的棉裤有好几处看起来特别明显的污渍,脚下的棉鞋还都是泥!
自卑的转瞬即逝,很快变成恼怒。
也不想想是谁害她变成这样的?
就是陆棠!
陆棠都要把自己闭上绝路了,竟然还能安然自若的坐在这里读书写字?
她不配!
“叩叩!她上前敲着陆棠的桌子:“陆棠,我们出去谈谈!”
看见是许兮颜,陆棠脸上并没有惊讶,也没有被打扰的不快,而是扯出一个玩味的微笑:“好啊,那我们出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许兮颜再也忍不住,声音里翻滚着怒火:
“陆棠,我稿子写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举报我?你明明知道我被取消了大学生福利,没有稿费就活不下去,你这么做是要逼死我吗?”
“你好狠的心啊,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许兮颜怎么好意思提以前?
陆棠觉得讽刺,浅嗤一声:“就是因为以前我不这样,所以才会被你骗这么惨!”
“而且我就是要逼死你!你最好现在就死,也省得我动手!”
她才懒得跟许兮颜费劲巴拉的对话,也懒得跟她掰扯什么谁先对不起谁,谁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因为许兮颜是不会听的,在这样的人眼里,全世界都欠她,她日子过得不顺心是因为全世界的人都在跟她作对,而且只允许她谋害别人,不允许别人以牙还牙,不然就是欺负她!
跟这样的人讲话,最有用的办法,就是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
许兮颜从来没见过这样坏的坦荡的陆棠,一时间愣住,好半晌才开口:
“可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要这样把我逼上绝路,我还不够惨吗?”
“明明我爷爷也是读书人,可你爷爷就能好好的什么罪也没受,爸爸也好好的,甚至还是法院的副院长,你后妈还那么疼你,外公也是舅舅也是,我跟你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来害我?”
为什么还要来害我?
听到这,陆棠睫羽一颤,猛地想起了上辈子,到最后她也问过许兮颜这样的话。
可许兮颜是怎么回答的?
你看,你死到临头还在问这种话,我凭什么不能害你?我为什么不害你?
你永远那么高高在上,甚至到现在都没把我放在眼里,以为我永远是那个在你身后唯唯诺诺的许兮颜?你这么天真这么愚蠢,我不害你,要去害谁?
反正这儿也没人。
陆棠收起回忆,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这么软弱这么废物,我不害你,要去害谁?”
她就当上辈子对许兮颜的好是喂了狗,现在也只是喂过的狗生出反骨而已。
许兮颜被她打的头都偏了,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红,跟着浮现出来清晰的巴掌印:“你,你打我?”
“我打你打的少吗?”
陆棠冷笑着,即使说着冰冷的话也像在吟诵一首外国诗:“再说我打了你,你又能怎样,打回来?你敢吗?”
她的不屑像刀,一点点剔掉许兮颜身上的肉,露出畸形又丑陋的骨架子。
许兮颜像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此刻也只能那所有苦楚咽下,最后话锋一转道:
“好,你想怎么害我我都认,那我爷爷呢,没了稿费我就没钱买柴火买吃的,这个冬天这么长这么冷,我爷爷怎么熬的过去?”
“陆棠,你不会是想眼睁睁看着我爷爷死吧?”
提到许老三,陆棠的心难免一刺,她是人,心是肉长的。
昨天吃饭的时候,她还尝了上次许老三送来的糖蒜,很甜,腌蒜头的时候糖用得很足!
可这时候糖不便宜,为了那一坛子的糖蒜,许老三又省吃俭用的多久?
“那又怎样,许老三是你亲爷爷,你作为亲孙女都不能好好照顾他,难道要指望我这个外人?”
陆棠咬牙:“你要是担心拖累你爷爷,死前头得了,这样就不会拖后腿,更不会丢你爷爷的脸。”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去。
最艰难的时候,许老三在猪棚里跟猪同吃同睡。
她相信,这个活下来的老人不会那么轻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