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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識看着菲雅，心中正做着打算，默默思考着该如何处置这个家伙。
死眠少女……真是极其特殊的一类人。
得到无数英雄的温暖、以及生存的力量之后，再与伟人的尸体同床，就能让尊贵的生命重新归来──
据说她们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在的。
在菲雅的故乡，这是神圣性质的仪式，只是她因为赐福的觉醒而被逐出。
白識并不质疑死眠的仪式能否将死者复活。
以他此时的这个境界，无需自己深入研究，生与死的边界就已经不再是完全无法理解、接触的东西了。
而如果是钻研于此、那么哪怕实力弱小一些，也自然有人能从中找出钻漏洞的方法。
甚至不需要剖析理解，误打误撞的找出一个方法，知道怎么做就可以。
以交界地上的存在规则，灵魂们几乎不灭，顶多是没有去到自己应有的轮回。
与英雄们同床，汲取他们的生机，再将力量回归到伟人的尸体之中。
死去的肉身重获新生，灵魂再度归来后自然可以复活。
只可惜，葛德文的死并非是常规意义上的死亡，他的肉身反倒是完全没有死亡的。
——
达文手中举着剑，见仇敌即将死在眼前，心里不由得无比畅快。
此刻因为心中的激烈情感，他一时之间竟然好似有些拿不稳剑，仿佛握剑的手已经抬起了漫长的时间一般……
不过比起复仇，这些琐事都不算是什么了。
面对这玷污黄金律法之辈，他一定要替哥哥报仇！
‘去死！去死！去死吧！’
‘活该的魔女！骯脏的娼妓！竟然还妄想亵渎可悲的死王子……’
达文手中的仪式直剑光洁如镜，剑身上映照出菲雅惨淡的容颜。
似乎是察觉到了达文眼神中透出的杀意，菲雅拉紧了披肩，悲哀的准备迎接自身的命运。
交界地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有了杀害人的打算，便要做好被复仇的准备。
无论是因为什么打算、是要杀死谁都无所谓，只有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
如果足够强大，那么就连对方的复仇也会变得可笑。
但是她恰恰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因此也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
交界地有太多死不了的人，所以也是复仇念头丛生的苦海。
菲雅微微叹息，看着一言不发的白識，眼中充满了悲哀、遗憾。
各种想法在她的心中流转，却也并没有苟活着的欲望。
她只是在哀叹那位尊贵的大人没有顺利的复生，遗憾他们的时代无法到来。
——
就在场上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白識的旨意时，时刻准备行刑的达文却突然莫名倒了下去，无意识的躺在了地上。
菲雅的表情微微一变，先是疑惑、随后顿时有些惊喜的瞪大了双眼。
但是在看了一眼面色如常、沉默不语的白識以后，心中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便顿时破灭。
那位太阳王可还是在这里的呢，只是少了一个代他行刑、免得脏了尊贵之身的侩子手罢了。
白識在达文意识沉寂下去的瞬间便注意到了。
不过他察觉这并非是因为外力影响，便没有出手。
白識转过头去，只见一旁不知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了一个帽子尖尖的人。
在他的腋下，还夹着一个浑身金银双色盔甲的家伙，此时似乎是即将梦醒般，指尖微微抽搐。
这两人正是白識的老熟人，罗杰尔和D之中的兄长达利安了。
刚才白識就发现了，罗杰尔不在菲雅的英雄们里，现在终于是见到人了。
——
看着菲雅被救下，罗杰尔顿时松了口气。
白識几人根本没有遮掩行踪的打算，那么大的动静，他就算是不想注意一下也难。
从刚刚白識等人来到深根以后，罗杰尔就直接离开了菲雅的英雄们的队伍，去往了他为D准备的藏身之处。
罗杰尔违背了菲雅的意思，并没有杀了D。
D只是被他迷晕过去，而后就被罗杰尔悄悄藏了起来，直到现在。
只是一回来，就看见D的兄弟准备动手，罗杰尔还来不及观察就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重新唤醒了他。
按理来说，罗杰尔已经选择了弃暗投明，那就应该彻底划清界限、以示决心。
只是过去毕竟身为菲雅的英雄之一，在看见她马上就要成为剑下亡魂时，还是下意识的阻止了一下。
毕竟曾经菲雅是和他有过床榻上交锋的‘对手’，也许是身为男人的本能吧。
菲雅见到刚刚开始就消失了的罗杰尔，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但是她注意到罗杰尔带来的达利安并没有死，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看出了他的背叛。
明明是让对方把受死亡侵蚀的圣剑带过去，打算杀死达利安的……
毕竟作为黄金律法的坚定支持者、也是狩猎死诞者们的猎人，达利安对他们而言是不折不扣的敌人。
做出这样的包庇，就算是罗杰尔带回来了半边的咒痕，也已经是对死诞者们的背叛了。
有一点过错，就会把过去的一切好都忘掉，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而面对突然出现的罗杰尔和达利安，白識挑了挑眉毛，没有对他救下菲雅的举动做什么反应。
看见罗杰尔到来，他甚至还冲对方稍微点了点头。
起码没有一条路走到黑，要是真正为敌时处决他，也会让白識有些惋惜。
——
而就在这时，因为罗杰尔的唤醒，达利安沉寂的意识逐渐苏醒了过来，开始接管灵魂的控制权。
睁开了眼，达利安通过从达文那里看见的情况，已经将这里的事情知道了大半。
他飞快站稳了身姿，一肘毫不留情的重重向罗杰尔的脸上挥去。
被精炼盔甲包裹的手肘自下而上迅猛一击，顿时重重砸在了罗杰尔的下巴上。
罗杰尔当即被打得倒飞出去，砸落在树根上长出的死者眼眸，撞裂出大片的腐臭汁水和蛆虫。
“嘶——！”
“唔，好痛……”
罗杰尔并不是纯粹的魔法师，也算是久经锻炼的剑士，因此肉体终究有些强度，没有当场被打碎了下巴。
只不过就算是如此，他也免不了被一肘击得满脸血的下场。
罗杰尔手中沾着鲜血，尴尬的轻咳两声，讪讪的举起双手投降。
达利安活动了一下身子，恶狠狠的向罗杰尔瞪去，冷哼一声。
只不过一肘过后，达利安也没有再对罗杰尔做些什么，而是立刻朝白識行礼。
虽然罗杰尔之前做的很不地道，不过看菲雅的反应，他当初说的确实是实话：
菲雅确实打算借此机会干掉自己。
罗杰尔虽然坑了他一次，迷晕他以后率先找到了半边咒痕并带走，但好歹没有真的使用骤死的力量。
也算是把他的命给保住了，尽了最后一点兄弟情谊。
罗杰尔看向达利安，随手拿衣服抹了抹满脸的鲜血，也向着白識行起礼来。
白識一直注视着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见到达利安还这么的精神，也就笑了笑，专心看向罗杰尔。
他动用成为神以后开始逐渐涌现的权能，开始观察罗杰尔的内心，打算以这最直接且高效的方法来了解他的想法。
而罗杰尔此时心中最为强烈的情绪，则是无比的尴尬。
——
虽然当二五仔很尴尬，但是罗杰尔也没有办法。
以前他没得选择，现在他只想做个好人……
罗杰尔只是想要做自己对的事情，结果却意外陷入了如此的纷争，实在是最初那个想要探索真相的、身为学者的他所无法想象的。
一开始，罗杰尔还以为死诞者确实如菲雅所言，是弱势的、受到歧视的‘生命’。
但是当拿到了半边的咒痕，因此得知了菲雅的全部计划以后，罗杰尔才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本以为菲雅想要从咒痕之中孕育出的律法，是死诞者也能够和生者和平相处的律法，只是赋予死诞者们人权、能够光明的活在世上……
结果真相却恰恰相反，那是对生者们彻底不管不顾，全然只为了死诞者与‘死亡’横行交界地的律法。
以前的黄金律法十分宽大，连完全对立的法则都能够包容。
但是在黄金律法破碎、扭曲，必须被修复的现在……这样做将会带来致命的破坏性后果。
那样的世界，终究会变成潜藏者当道的世界，毫无一丝生机，遍布尸臭与死机。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交界地上的情况甚至未必比得上半残的灵界。
起码灵界里面还有着死之鸟们维系的秩序，它们会作为回收者来进行管理与清扫。
原本罗杰尔以为只能拿到半边的咒痕，那么大概无法进行完计划，菲雅他们说不定会放弃吧……
毕竟那另外的半边，完全销声匿迹，没有一点的痕迹。
只是菲雅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弃，而是更加坚持的做出了第二个选择：
——后续因为无法得到另外半边咒痕，加上白識带来的压力，菲雅将视线盯上了灵界。
原本身为合作伙伴的关系，死王子的追随们对于灵界已经相当的了解。
可以说，假如顺利的话，那么灵界将会成为死诞者们的家园。
只是这个计划对于罗杰尔而言，就更加不可能去支持了。
在白識的治理下，一切都在往正轨上走了，生者的力量也能逐渐恢复、壮大。
但现在是要把灵界都给搬空带走了的话，那情况就彻底不一样了。
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罗杰尔思索了许久，最终恍然大悟。
之前跟菲雅待在一起太久，都把他的思维给带偏了。
他原本只是个好奇真相的探索者、学者，因为调查黑刀之夜的真相才注意到了由此诞生的死诞者们。
而后又因为和菲雅的深入交流，这才怀抱起了对死诞者们的关怀。
于是罗杰尔放弃了从死诞者们的角度和立场思考问题，而是重新以‘交界地的褪色者魔法师’来思考问题。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罗杰尔现在只觉得这句话太特么对了。
当重新以褪色者、或是别的任何一种角度开始思考，他发现自己的思绪简直就是畅通无阻，过去自己的种种行为和想法也开始变得丑陋。
在痛扇了自己一巴掌以后，罗杰尔终于对自己发出了疑问：
靠，自己之前到底在干什么？
所以想通了以后，罗杰尔决定继续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其实罗杰尔这个人本身有坚强的意志，所以即使身体伤痕累累，还是有办法贯彻自己的信念。
无论是作为学者、魔法师、还是褪色者战士而言，他希望让交界地变得更好。
——哪怕是再当一次二五仔。
所幸，这一次他没有再选错了。
——
白識不断了解着罗杰尔的内心，已经知道了他此刻的想法，稍微点点头。
在外人看来，这也只是过了一瞬间而已。
白識淡淡的开口，给了罗杰尔一个台阶：
“罗杰尔，你做得很好，完成了我的任务。”
“之后回到史东薇尔，准备领赏吧。”
此言一出，菲雅和达利安皆是惊讶的转头，看向一脸呆滞的罗杰尔。
菲雅的心中早就将罗杰尔的行为视作是背叛，现在更是找到了‘证据’，心彻底的死了。
就连枕边人也无法信任，真是可悲。
而在一阵思考以后，达利安也接受了这个信息。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早在白識大人的预料之中吗？
知道菲雅他们为死诞者的延续准备着阴谋，于是策反了罗杰尔，作为谍中谍……
白識大人真是早有远虑，为了不暴露罗杰尔，这才没有对他透露过分毫。
达利安看向罗杰尔的眼神都变得亲切了，之前迷晕他的那点隔阂彻底消散。
只有罗杰尔，此刻一脸茫然。
这，这对吗？
他什么时候成白識的手下了？
不过马上的，罗杰尔也明白了过来，恭敬的对白識低下头。
罗杰尔看出来了，白識给了他一个不用背负骂名的机会。
一个和他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罗杰尔无比的感谢白識，真正感受到了太阳的光芒与温暖。
——
就在众人皆对这‘真相’感到惊讶时，死王子的身边却突然浮现出一个漆黑的、散发死气的漩涡。
体型庞大的弗尔桑克斯突然从其中飞出，茫然无措，像是遭到了什么的排斥。
只见那死王子的庞大身躯动了起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那张扭曲的人面张开了嘴，口中吐出了含糊不清的话语：
“…白…識——”
“杀，了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