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顾采薇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换成了那秘密语言,重新开口。
“你怎会说这语言?是十一郎教你的?”
这秘密语言,顾采薇连陆晏宁也不曾教过,那裴念若会,必然是顾经年教的,由此可见顾经年对裴念的信任。
果然,裴念点了点头。
“是。”
顾采薇对裴念的观感立即有了变化,脸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淡淡的神情,问道:“你们……定终身了?”
裴念一愣。
她原本觉得顾经年只是不想让旁人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才教她语言,可此时顾采薇一问,她忽然意识到,若凭这个原因,岂能让他把那么在乎的秘密分享给自己?
以前她觉得顾经年那人疏离淡漠,可他身边那么多倾国倾城的女子,他唯独教过她,也唯独想娶她。
虽然,他从未明言过一次,更没有过定终身的海誓山盟,但……
很多事,过去发生时平平常常,不以为意,追忆起来,竟莫名刻骨铭心。
思及至此,裴念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顾采薇也不催促她回答,只是看着,能够从她眼底看到某种根深蒂固的情愫。
那么,不必等裴念回答,顾采薇已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是十一郎让你来救我的?”她问道。
“不。”裴念摇了摇头,道:“是我父亲在设法救你,此事很难,但我们会尽力,可在这之前,想与四娘有个君子之约。”
顾采薇复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陆安然什么也不懂,一味看着母亲咯咯地笑,使顾采薇不由泛起笑容。
“自从当了母亲,我便不是什么君子了。”
裴念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顾采薇为了她的孩子,可以不遵守任何的承诺,可以违背任何信义。
但如此,反而让裴念意识到,顾采薇真正是凡人的同道中人。
因只有凡人的志向达成,才可以给她们母女安定的生活,否则以顾采薇的身世、以顾经年的利用价值,她们恐怕将一生面对颠沛流离。
“那好,不必谈什么君子之约。”
裴念开口,依旧用的是只有彼此能听懂的语言,语气带着威胁,神态间带着开平司钩子的严厉之色。
旁人若在偷听,听不懂她说的内容,只会以为她在胁迫顾采薇。
但她所言,与其语态却颇为违和。
“我们会尽力救四娘你出去,你不必有所回报。只是,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听我说一说我们的情况。”
“你们?你与裴少卿?”
“不。”裴念眼神郑重了几分,缓缓道:“我们是凡人。”
她有条不紊地说着凡人之事,时刻不忘自己的神态语气,顾采薇听得不时蹙眉,甚至轻声叱喝她几句。
但裴念却能够体会到顾采薇对凡人的认同感。
偶尔她们目光相对,她还能从顾采薇的眼神中感受到对她的喜爱。
那是阿姐对弟媳的喜爱,有种已经视她为顾经年妻子的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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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说什么?你倒是听听。”
隔着几重院墙,一间屋子里,女装打扮的韦壮对梅承宗娇嗔了一句。
他娇,梅承宗也娇,白眼一翻,扭过头道:“我哪听得懂?”
韦壮不满,问道:“那你便任她们这般说下去?”
“要劝顾采薇岂是容易的?”梅承宗道,“她们女人,有些话不方便被旁人听了,给她们单独说话的机会,她们才好亲近,亲近方能信任,信任遂可成事嘛。”
“哼,女人。”韦壮捋了捋耳鬓的垂发,道:“女人某些话题该如何说,我难道不懂吗?”
梅承宗讥笑不语。
在他看来,裴念与顾采薇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用裴念这个饵引出顾经年。
当然,这与只懂扮女人却丝毫不知美为何物的韦壮没什么好说的。
他梅承宗虽也娇媚,品味与韦壮却不可同日而语。
但他还是招过一个下属,吩咐其查一查,裴念与顾采薇说的到底是哪里的方言。
除了裴念,为引出顾经年,他们还有一个饵,此时就在这大堂外面,正是尤圭。
当年顾经年奉命到雍国为间谍,为安其心,开平司刻意选择了尤圭看守顾采薇。
没想到,顾经年终究还是与开平司离心离德,那尤圭的立场就尴尬了起来,不过,开平司并未为难尤圭,待他依然如旧,只等顾经年前来找他。
如今,两个饵已经抛出,就等鱼儿上钩。
“提司。”
不多时,又有下属入内,禀报道:“有人到南衙找裴缉事,是武定侯之女。”
“她?”梅承宗喃喃道:“看来,又是为顾经年而来的啊。”
他转向韦壮,悠悠问道:“韦提司既然懂女人,何妨说说,沈灵舒这趟来,是如何想的?”
“自然不是为顾经年。”韦壮说着,声音愈发纤细,道:“女儿家脸皮薄,被退了婚,岂还愿见那负心人。想必,她是为了武定侯而来。”
“是吗?”梅承宗捏了个漂亮的手势,手背抵在下巴处,目透思量。
韦壮又道:“在居塞城,不少人都见到武定侯落在了顾经年手里,顾经年既会传影之术,必是炼化了他。”
梅承宗道:“我在想,武定侯若是未死,甚至于受到顾经年的胁迫?”
韦壮明白过来,问道:“你是说?顾经年会找机会与沈灵舒接触?”
梅承宗伸出两根手指,之后又伸出一个。
“我们现在有两个饵,何不再加一个?”
“好呀。”
韦壮应了,之后偏了偏头,故作娇俏地道:“我懂女子,让我与沈灵舒聊一聊,定可给顾经年一个惊喜。”
“哦?”
梅承宗笑了笑,见韦壮既有这份自信,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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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请。”
沈灵舒被引到一间堂上,目光看去,见到一个穿着开平司锦袍的女子身影,却是第一眼就知道不是裴念。
因为这人比裴念要有女人味得多。
仅一个站在那捋头发的动作,比许多女人都更有姿韵。
“你是谁?”沈灵舒不由道,“我是来找裴念的,不过,姐姐,你好漂亮。”
“噗嗤。”
韦壮闻言,不由掩唇一笑,眼睛里泛起喜悦的光亮。
他遂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
“真的?沈姑娘可真会说话。”
“因为真的漂亮啊。”沈灵舒道,“我还以为开平司中,裴念是官职最高的女子,不知姐姐是谁?”
韦壮道:“你叫我‘韦娘子’便好。”
“韦娘子有礼了。”
沈灵舒说着,目光四下打量,依旧在寻找着裴念。
“裴缉事这会正有些事。”韦壮道,“你有何事,可以与我说,当然,你不介意才好,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当然不介意。”沈灵舒道,“我爹前些日子出使雍国,路过居塞城,被顾……顾经年给扣下了,是真的吗?”
韦壮问道:“沈姑娘何处听得的消息?”
“沈府家将询问随我爹出门归来的侍卫,被我偷听到了。”
沈灵舒问了,便等韦壮的回答,过了半晌,见韦壮脸色为难,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在这之前,她并不相信顾经年能扣下她父亲,跑来问,只是想确认这消息是假的,然后停止谣言,以免影响沈季螭的声望。
此时见了开平司的反应,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爹,不会真的……”
“唉。”
韦壮先是叹了一口气,方才以婉惜的语气道:“此事,沈姑娘问旁人,他们都不知的,恰巧是我,前几日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但,恐怕还不宜声张。”
“是什么?”沈灵舒终于急了,担忧道:“我爹不会是?”
“还请沈姑娘先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镇定。”
“快说,我爹怎么了?”
“武定侯。”韦壮目露泪光,柔声叹道:“他已被顾经年害了性命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