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司。
裴念出了缉事堂,只见王清河站在院门外,手持着一卷书,却也不看。
“捉捕顾经年,我们得与北衙合作了。”王清河带着些嫌恶的口吻道。
“应当的。”裴念显得很平静,道:“北衙管异人,而他是异人。”
“我并非没捉过异人。”王清河眉头微皱,道:“他能逃脱,恐怕是有内应助他。”
“你若怀疑我,我可不再过问此事。”
“我是否怀疑不重要,你猜梅承宗是否怀疑你吧。”
今日,领着他们这些缉事去与北衙商谈捉捕事宜的却是提司梅承宗。
这是裴念从雍国回来之后第一次见梅承宗,他还是那般娘里娘气的模样,甚至比过去更甚。
梅承宗见了王清河,下意识地就撇了撇嘴,有些相看两厌的意思。
对于裴念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挥舞了一下手帕。
“走吧,带你们见北镇抚使。”
北衙一向行事低调,许多事都假手笼人来办,北衙镇抚使为人更是低调,平素甚少露面。
便是裴念,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北衙镇抚使纪良贤。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纪良贤的形象一看就是个宦官,头发灰白,面白无须,长了一双丹凤眼,看人时灼灼有神。
但,纪良贤与梅承宗的气质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一个是宦官的阴柔,一个是娘娘腔的柔媚。
“见过镇抚使。”
“不必多礼,都是为朝廷办事,在咱家这里,没有南、北衙之别,你们呀,也莫怕咱家为难你们。”
纪良贤开口,语气很和善,比梅承宗稍微刚毅些。
换言之,梅承宗比宦官还娘。
“是。”
“今日来,是谈论如何捉捕顾经年一事,都谈谈看法吧。”纪良贤说着,捧起茶盏,小心翼翼地吹了一口气,自品着茶,也不再说话。
出面主持的是一个女子,北衙提司韦壮,身上挂了许多佩饰,将一身锦袍穿得很华丽,脸上的妆很浓,也不知以脂粉刷了多少层。
“就在昨日,我们埋伏了顾经年,我呢,亲自施以黑云大雾,迫使顾经年的异能无法施展,偏还是让他逃了……”
王清河将手里的折扇打开,掩着半边脸,悄声对裴念道:“这韦壮是个男人,却喜着女装,北衙都是些怪人。”
“我知道。”
“咳。”
梅承宗清咳了一声,禁止两个属下交谈。
韦壮却已经听到了王清河的私语,目光看去,眼神中显出对他很感兴趣的模样,勾了勾手。
“这位是王缉事吧?果然一表人才,可愿调到我麾下办事?”
论起来,北衙地位比南衙要高,王清河若真去了,算是高升。他却只觉一阵恶寒,脸色一白,不敢说话。
“怎么?”梅承宗道,“想与我抢人?”
“不行吗?”
“不行,我可是出了名的护食。”
韦壮“咯咯”一笑,正要再说话。
纪良贤悠悠道:“说正事。”
“是。”
韦壮遂道:“梅提司,请。”
“我讨厌顾经年。”梅承宗提到顾经年,不由翻了个白眼,话锋一转,却道:“可让我说,若捉他这么难,不如招安了。”
“招安?”韦壮讶然。
“很奇怪吗?”梅承宗道,“北衙强将,大多不都是招安来的异人,顾经年已有这个实力。”
韦壮摇头道:“顾经年已是雍国的成业侯,如何还能被招安,要让朝廷封公封王不成?”
“你不了解他。”梅承宗道,“我更了解,于他而言,王侯将相不重要,若能让顾采薇劝他,此事便可成一半。”
说罢,他转过身,又道:“裴念,你怎么看?”
裴念一直沉默,忽然被点名,迟疑了一下,方才道:“梅提司所言,有理。”
梅承宗接着道:“至于招安他之后如何让他死心塌地地效忠,亦简单。”
纪良贤点了点头,道:“有道理,便这般做吧。”
“是。”
见状,裴念与王清河都感到意外,这三个娘娘腔做事实在是草率得很,远比不上闵远修的谨慎规整,完全是想一出是一出。
梅承宗思忖了一下,又道:“至于,说服顾采薇的人选……就裴念吧。”
韦壮娇哼了一声,不满道:“为何?”
“为何?”梅承宗道,“因为她是真的女子,更懂顾采薇。”
“梅承宗!你含沙射影谁呢!”韦壮气得跺脚,荡起香风阵阵。
王清河一点都不想闻他身上的香味,屏着呼吸,只觉自己待在北衙短短一刻就要死在这了。
但这些被他看不起的北衙之人做事却是异常的干脆。
“那便去吧。”纪良贤起身,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家便带你去说服顾采薇。”
“镇抚使高明,如此,顾经年哪怕找到顾采薇,也要反过来被顾采薇招安。”梅承宗适时奉上一句吹捧。
他如今虽然人在南衙,心却一直向往北衙。
裴念也觉错愕。
顾经年费尽心思,又是扮成王清河,又是扮成闵远修,想要打探顾采薇的下落而不得,她却是意外地知晓了。
“王清河,你在这里,不必去。”梅承宗道,“裴念,你记住,顾采薇所在是秘密,务必保守。”
“是。”
很快,纪良贤便带着梅承宗、韦壮、裴念离开。
王清河看着这四个身影离开,一个比一个像女人,十分无语。
待他回到南衙,提司徐允恰在对闵远修汇报公务,一并见了他。
“北衙如何说?”闵远修虽刻意不与纪良贤相见,却很关心今日的会谈,径直问道。
“卑职觉得他们简单是胡闹!”
王清河年轻气盛,开口直说了心中想法。
接着,他郑重其事地禀报道:“镇抚使,他们带着裴念去见了顾采薇,若裴念得知了顾采薇的下落,难保不会透露给顾经年。”
闵远修的独眼如炬,深深看了王清河好一会儿,道:“你不明白纪镇抚的意思吗?”
王清河一愣。
他本就是聪明人,之前只是因为太小瞧北衙,而没想过他们的深意,此时转念一想,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是卑职方才太愚钝了!”
裴念见过顾采薇,若想要把其下落告知顾经年,那自然得找到顾经年。
反过来,顾经年之前一直避着裴念,得知裴念已知晓顾采薇下落的话,也必要找裴念。
这是一个饵,开平司再次钓到顾经年的饵。
“明白了就好。”闵远修淡淡道,“勿要多言。”
“是。”
王清河恭谨领命,退下。
徐允回头看了一眼,道:“看来,镇抚使依旧信任王清河啊。”
闵远修道:“开平司有人在帮顾经年,但不会是他。”
“可是,与顾经年有交集的,一共只有那几人。”
“是啊。”闵远修喃喃道,“还有一种可能,是某个势力在帮顾经年,而非出于私人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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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裴府。
自从回了汋京,裴念一直没有回来过。
这日恰逢裴无垢的生辰,他一大早便派人请裴念下衙之后回家。
入夜,裴无垢独坐在堂上,对着一桌已经放凉了的菜肴,轻叹了一声。再一抬头,才终于见那披着锦袍的女儿回家来,举手投足,像是来抄家一般。
“回来了,吃饭吧。”裴无垢没说别的,起身笑着招呼。
他亲自搬过一个烛台,接着,又把一个圆顶黄幡搬得近了些。
裴念一看便知,这黄幡是件异宝,用来防止说话被人偷听的。
“父亲有话要说。”
“有。”裴无垢道,“但确实想与你一同用膳。”
“你从不过生辰的。”裴念道,“我知你是有正事要说,因此回来。”
裴无垢叹了一口气,拿过桌上已经完全凉了的长寿面,夹着吃了。
于他而言,吃完这碗面,也算是女儿陪他过了一个生辰了。
之后,他才有条不紊地擦了擦嘴,道:“听闻,你前两日,见过顾采薇了?”
裴念讶然,问道:“你如何听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