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辚辚作响,车厢中的易妍与顾经年脸上都带着些喜悦之意。
对于顾经年而言,见朋友比见旧情人轻松,没那么多恩怨纠葛的债。
可很快,易妍就提到了裴念。
“我方才还与裴念问起你,他说你回来了。另外,王清河让我乔装易容了一个人,我看名字,似乎是你阿姐……”
顾经年默默听着易妍仔细说了经过,半晌没有作声。
“这些,对你有用吗?”易妍问道。
“有用。”
“他们在做什么?”
“应该是在用利用你当饵来捉我吧。”
“我?”易妍道,“为何会利用我?”
“因为我在汋京朋友也不多。”
易妍笑了笑,笑容中有些与有荣焉之意,之后笑容敛去,化成了担心之色,道:“那你会被捉吗?”
“不会。”顾经年道,“他们捉不到我。”
“真的吗?”
“嗯。”
既然叙过旧了,顾经年也就准备告别离开,遂道:“你让马车驶回开平司,然后告发我吧。”
“为何?”
“这样一来,你便与我划清界限了。”
易妍摇了摇头,道:“你只怕不知,我家中颇有势力,不怕被你牵连,这开平司的差事,我不干了也行。”
“放心,他们拿不住我的。”顾经年道,“给你看看我新学会的能耐。”
最后这句话,如同孩子之间的炫耀,反而说动了易妍。
“那好。”
顾经年又交代了几句这般那般,然后收了禁听罩,重新摆出王清河的姿态与语气。
“易典引,我下午带来的那幅画,似乎落在你那儿了。”
“那画分明是王缉事你自己带走了。”易妍道,“不信,我带你到我的公廨中找。”
“好。”
马车于是重新向开平司衙署驶去,在侧门处停了下来。
“王缉事,请吧。”
易妍当先下车,忽然,加快脚步跑进了侧门,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来人!”
“捉住他!那不是王缉事,是顾经年假扮的!”
守在门边的钩子们一愣,而暗处却忽然有许多人窜了出来,直扑马车。
甚至于,天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大网,径直兜了下来。
“嘭!”
车厢忽然碎开。
王清河立于车梁之上,转头叱道:“大胆,你等也敢拿我?”
“顾经年,休走!”
众人依旧向他扑了过去。
远处,易妍见此情形不由紧张,心想顾经年方才还说学了新本事,定能安然无恙,可看眼下这样子,像是要被捉住了。
只见那大网兜下,将那“王清河”团团捆住,一众人上前,刀枪斧棒相加。
就在易妍吓得要叫出来之时,忽见那“王清河”竟是身影晃了晃,接着,凭空消失了。
她瞪大了眼,愣了好一会之后,四下看了看,依旧没见到那身影再出现。
“人呢?”
围捕顾经年的诸多钩子们也纷纷疑惑地环顾四望,茫然无措。
易妍见了他们错愕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心中猜想顾经年新学的莫非是什么隐身术、瞬移术,那实在是很厉害。
“怎么回事?!”
衙署内忽然响起一声喝叱。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王清河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缓缓走来。
“在那里!”
“拿住他!”
于是,刀枪剑戟与大网调转方向,往王清河身上兜了过去。
“做什么?!”
王清河吃了一惊,嘴里骂着,大步往后撤去,可当刀刃架到了他脖颈上,他也并不反抗,只道:“休得放肆,弄脏了我的衣裳。”
裴念就站在离他不远处,见此一幕,目露思量,之后看了易妍一眼,恍然明白过来什么,有一瞬间怔了怔。
看来,顾经年到了汋京,宁可见易妍,也不见她。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迅速恢复了平静,以她的性格,本就不该太在意这些事。
倒有一件小事值得注意,开平司的钩子在围捕王清河的同时,也很提防着裴念,一部分人迅速绕到了裴念身后,包围着她。
信任或不信任,并不是嘴上说的,有时看的恰是这些细节。
“拿住顾经年了!”
有人发出了兴奋的欢呼,拿着绳子想要把王清河五花大绑。引得王清河不停怒目而视。
这场闹剧一直到提司徐允出面、证实了王清河的身份,才得以停止下来。
王清河挣脱了绳子,第一时间整理了仪容,之后气恼地看向易妍,问道:“怎么回事?!”
“顾经年扮成你的样子,打探你把顾采薇带去何处。”
“果然。”
原本火冒三丈的王清河息了怒,吐出两个字,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可惜,他料到了顾经年会找易妍打探消息,且还料到顾经年能猜到他能料到,于是多布置了一层,把重点放在裴念身上,错过了捕捉顾经年的良机。
“他扮成我的样子。”王清河微微一哂,问道:“你是如何辨认出来的?”
易妍想了想,微微低头,轻声道:“我平时……有留意你,他扮得不对,我便认出来了。”
“哼。”
王清河不悦,眉头一蹙。
他自有感情相笃的妻子,并不喜再被旁的女子仰慕,遂高傲地侧过身,淡淡道:“你少留意我。”
“是。”
易妍应了一声,倒也没太大反应。
出了这事,她难免还要被各种盘问,但不管如何,她检举顾经年总是有功,加上家世了得,徐允也并未为难她,反而温言嘉奖了几句。
“你近来辛苦,今日又受了惊吓,准你几日假,在家好好歇养。”徐允笑呵呵地道,“对了,你的马车因公损毁,老夫再给你备一辆。”
“谢徐提司。”
易妍重新乘车还家,时不时转头瞧一眼,猜顾经年会不会再次出现,可直到她抵达家门,也没有任何事发生。
到家之后,无非又是听母亲唠叨着让她别在开平司当差,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
事实上易妍也没有很喜欢这个典引的差事。
她以前是为了王清河才进开平司,后来,渐渐地一切都与王清河无关了,继续留在开平司,反而是因为这样就能躲开家里的规矩,不必嫁给一个素未蒙面之人。
做的是自己擅长之事,不累,还能报效家国,挺好的。她也不像裴念有那么大的志气,颇为耐得住这般安安稳稳的日子。
开着小差想着这些,好不容易挨完了母亲的教导,易妍回到闺中,径直往榻上一躺,又想到了今日见到顾经年之后的情形。
“他是来告别的吗?”
她看着房梁,愣愣出神了一会,感觉到心头有些遗憾。
为何遗憾呢?
告别分明很好。
朋友一场,往后再难相见,这也是常有之事。
遗憾在于……到最后,她都没再见到顾经年一面呢。
他是以王清河的面目出现的,以为她会喜欢。
可其实,她已经不喜欢了,少女时期对王清河那俊俏容貌的爱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无疾而终了。
她宁愿再见一见自己的朋友。
“笃笃笃。”
屋外响起了侍女的敲门声,道:“姑娘,该洗漱了。”
易妍这才翻身而前,开门接过水盆,又把侍女赶了出去。
洗了脸,她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秀净了许多的脸,想了想,拿起瓷瓶倒腾起来。
许久,铜镜前的人一抬头,显出一张英俊的面容。
剑眉星目,眉眼间略带疏离之态,正是顾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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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顾经年也正对着铜镜。
铜镜边还摆着半张面具,以及,一颗眼珠。
随着痛苦地轻哼声,不停有血滴落在桌案上。
等他再抬起头,那张英俊面容已然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