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冲突一触即发,血溅当场。
就在这时——
“寨主,息怒!”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肃杀的气氛中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神机军师朱武对着武植从容一礼。
“寨主,”朱武不疾不徐地说道,“晁该此举固然鲁莽,触犯了我梁山规矩。然,他毕竟是,若是在我梁山上处置了他,传扬出去,江湖上难免会说我梁山不讲道义,恐有损山寨声名。”
“依小可之见,既然已经查明生辰纲确系晁盖所为,可先放他们下山,日后再行计较,方显我梁山气度。”
武植瞥了朱武一眼,凌厉的目光稍稍缓和。
心中暗道:还是你看得透彻,正合我意。
今日若真杀了晁盖,固然解气,却也落了口实,不利于日后招揽天下英雄。
武植压下心中的杀意,冷哼一声,将目光投向了身旁怒气勃发的杨志。
“杨制使,此事,你看如何?”
杨志此刻酒意已醒了大半,见武植问话,连忙回道:
“一切全凭寨主做主!”
杨志算是彻底将姿态放低,将决断权完全交还给了武植。
武植微微点头,心中暗赞:杨志总算识相一回。
这杨志虽有傲骨,却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今日之事,若非自己及时点醒,只怕他真要被晁盖那厮三言两语挑拨得与梁山反目。
武植道:“军师所言甚是。”
随即,他冰冷的目光直刺晁盖、刘唐,最后落在宋江身上。
“晁盖,刘唐,还有你,宋江!”
“今日,我梁山念在江湖道义,不在此地取尔等性命。”
“但你们听好了,今日梁山放过你们,不代表此事就此了结!日后江湖再见,我梁山上下必取你三人狗命,为杨制使雪恨。”
这时候最终冤枉的莫过于宋江。
他不过是受晁盖之邀,来做个说,想着凭自己的“及时雨”名头,或许能化解干戈。
最不济也能在江湖上落个好名声。
谁曾想,事情急转直下,不仅说没当好,反而平添了事端,如今更是被武植下了江湖追杀令。
这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哪里知道,这正是武植刻意为之。
自打宋江上山那刻起,武植便已动了杀心。
这位所谓的“及时雨”,名声虽响,实则沽名钓誉,心机深沉。留他在世上,迟早是梁山大患。
先前安排几个喽啰出现,便是要先在梁山一众头领面前戳破宋江那张虚伪的面皮。
而晁盖挑拨杨志,又给了武植一个名正言顺,将宋江也一并纳入“必杀”名单的绝佳借口。
管你宋江冤不冤?
上了我武植的黑名单,你就得死。
宋黑子,你喊冤也没用。
此时,晁盖也终于从惊怒中彻底冷静下来。
方才自己怒杀白胜,厅内梁山好汉,尤其是林冲这等高手就在旁边,为何竟无一人出手阻拦?
这……这分明是故意放纵。
他们早就知道白胜会供出自己。
等着自己杀人灭口。
好一个武植!好深的算计!
晁盖咬了咬牙,知道今日再多说已是无益。
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之辱,他日必报。
晁盖冷哼一声,强压下心中的杀意,死死盯着武植,“武寨主好手段!晁某今日,领教了!”
撂下这句场面话,他猛地一甩袍袖,转身便朝厅外走去。
刘唐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跟上。
宋江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杀气腾腾的梁山众人,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辩解,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跟着晁盖、刘唐二人离开。
待三人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门视线之外,厅内的气氛才慢慢恢复正常。
众头领纷纷将兵刃归鞘。
武植拍了拍杨志的肩膀,说道:
“杨制使,方才我如此处置,你心中可还有怨气?”
杨志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来。
他想起自己方才酒后失态,差点被晁盖利用,又想起武植最后那句“为杨制使雪恨”,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杨志猛地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抱拳道:
“寨主哥哥!是杨志糊涂!方才酒意上头,言语冲撞,对哥哥多有不敬,更险些中了奸人挑拨离间之计,坏了哥哥大事。”
“杨志……杨志罪该万死!还望哥哥责罚!”
他说着,竟是深深低下了头颅,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武植见状,心中满意,连忙伸手将杨志搀扶起来:
“杨制使快快请起!自家兄弟,何须行此大礼?”
“此事,也不能全怪杨制使一时冲动。毕竟,任谁被夺了心血,心中有怨气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武植话锋陡然一转。
“实不相瞒,那十万贯生辰纲,确是被我带人取了。”
“什么?”
此言一出,
李忠、周通、史进、鲁智深等头领,顿时目瞪口呆。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震惊!
寨主……说什么?
生辰纲……是他取的?
厅内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武植身上。
就连一向沉稳的朱武,此刻眉头也微微蹙起,显然这个消息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杨志更是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寨主……寨主他……
他适才说什么?
那失落的十万贯生辰纲……竟是他取的?
武植抬手,示意众人冷静。
“诸位兄弟,莫要惊慌。”
“我的话,还没说完。”
“当初,我的确听闻有生辰纲过境的消息,也曾动过心思。”
“毕竟十万贯不是小数目,对我梁山发展大有裨益。”
“但是——”武植话锋一转。
“当打探到负责押运这批生辰纲的,乃是大名鼎鼎的‘青面兽’杨制使时……”
“我武植,便与阮氏兄弟几个言明,此纲决不可动。”
武植顿了顿,继续道:
“杨制使乃当世英雄,忠义过人,我武植素来敬佩。岂能趁人之危,陷杨制使于不义?”
“所以,我们兄弟当时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只是没想到……我们不动,却有那宵小之辈暗中觊觎!晁盖那厮,竟然使那下三滥的手段,用蒙汗药麻翻了杨制使和一众军士,将生辰纲劫了去。”
“我等兄弟听闻此事,皆是义愤填膺!既为杨制使不值,也恼恨晁盖行事卑劣。”
“于是,我便带了几个兄弟,从晁盖手中,将那十万贯生辰纲……夺了回来。”
“原本,我是打算立刻将生辰纲归还给杨制使。只是,当时杨制使已不知去向,我派人四处打探,却始终寻觅不到踪迹。”
“无奈之下,只得先将这批生辰纲带回山寨,暂为保管。”
这番话,半真半假。
除了武植自己和几个绝对心腹,无人知晓内情。
但这番说辞却显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武植话音刚落,旁边的“鼓上蚤”时迁立刻跳了出来附和道:
“哥哥所言句句属实!”
“当时哥哥就说了,杨制使是条好汉,咱们梁山行事,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绝不能做那背后捅刀子的龌龊事。
就算再眼馋那生辰纲,也决不能对杨制使下手。”
时迁口才本就好,此刻更是声情并茂,将武植描绘成了一个重情重义、敬重英雄的典范。
旁边知晓内情的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也是纷纷点头附和:
“正是如此,我等皆可作证。”
“当时哥哥确是这般吩咐的。”
“那生辰纲,我等是从晁盖手中夺得。”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将气氛烘托了起来。
先前还震惊不已的众头领,此刻算是明白了。
原来寨主早就知道是杨制使押运,还因为敬重他而放弃了夺纲。
后来更是因为看不惯晁盖的行径,才出手夺回。
这样做,谁也挑不出毛病。
而此时的杨志,早已是百感交集。
原来是这样。
寨主并非有意与我为难,反而是因为敬重我,才没有动手。
想起自己先前对武植的怀疑和冲撞,杨志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再想到晁盖那卑鄙的手段,以及自己失陷生辰纲的无能……
说到底,还是自己学艺不精,才中了晁盖的奸计。
怨不得别人。
杨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猛地上前一步,对着武植郑重抱拳,深深一揖:
“哥哥高义!”
“是杨志先前糊涂,错怪了哥哥。”
“若非哥哥点醒,杨志险些被那奸人蒙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生辰纲失陷,乃杨志无能,与哥哥何干?”
“从今往后,我杨志这条性命,便是哥哥的。但凭哥哥差遣,刀山火海,杨志绝不皱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