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抬头，正好对上她冷若冰霜的眸子，霎时间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窜到了天灵盖。
女人明明是偏稚气的长相，鹅蛋脸，桃花眼，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却生了双极黑的眸子，像泼了墨一般，深不可测。
噙着笑看人时，眸底透出几丝邪性，犹如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冒着森森寒意。
见了鬼了，她记得以前顾家小媳妇眼神没这么犀利呀？
婆子心里直犯嘀咕，面上依旧镇定，脊背一挺言之凿凿：
“从哪看出来的？呵，这还用看吗？你一嫁进来怀瑾就病倒了，这么毒，你告诉我不是煞星是什么？”
“是报应！是你身穿道袍，收人钱财却一件正事不干，肆意搬弄是非、坑害无辜的报应！”
沈甘棠一步步逼近她，漆黑的双眸似乎有窥探人心的力量：
“你幼时丧父丧母，中年丧夫，晚年唯一的儿子也意外残疾，不幸的经历让你嫉妒所有比你过得好的人。
于是你开始借着道姑神婆的身份，往无辜女性身上泼脏水，克夫克子、天煞孤星……当她们因为这些罪名痛不欲生时，你心里的怨气才会得以消解……”
“你胡说八道！”婆子惊慌失措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些年我做了多少好事、帮大家解决了多少麻烦，十里八村的乡亲都看着呢！”
一旁的刘氏也帮着她斥责沈甘棠：“你要是嘴痒就往墙上蹭蹭，别见谁咬谁行吗？”
沈甘棠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主，惹急了连师父都怼，更别提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婆婆了，当即反唇相讥：
“脑子是个好东西，长了就要用，不是让你当摆设的，这位大师平常最爱摆架子，谁家遇上点事，要备上厚礼三催四请才叫得动，可是自从顾怀瑾病倒，她不请自来了多少趟？”
刘氏想都不想便直接道：“她经常来是因为关心我和怀瑾，我们是一个村的姑娘，打小就认识，关系自然比别人亲厚些，你懂什么？”
“比别人亲厚些？”沈甘棠笑了，“是挺亲厚的，对付别人，她只是动动嘴皮子，对你就不一样了……为了夺你儿子性命，她可是使出了看家的本领。”
“啥？”刘氏愣住了，夺她儿子性命？这是什么情况？
那婆子却被沈甘棠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件事她做的隐秘，沈甘棠又不懂道法，怎么看出来的？
不可能，肯定是瞎猜的！
她要稳住，不能慌！
“你这天杀的煞星，为了给自己脱罪，啥话都能说出口，顾怀瑾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害他做什么？”
婆子眉毛一横，拔高了音量：“老姊妹，你听我的，快把这煞星撵滚蛋，撵的越远越好！”
这时顾怀瑾听不下去了，插话道：“田婶子，别说了，我的病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沈甘棠的行为确实恶劣，他也确实不想跟这个女人过下去了，但他不能以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把人赶走，这是原则问题。
“既然你心里有主意，婶子就不多说什么了，以后你家的事我也不管了，省得再有人往我头上泼脏水。”
田婆子假装被他的话伤了心，恨铁不成钢地撂下句话，扭头要走，不过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又被沈甘棠拽了回去。
“急什么，把这出戏演完了再走也不迟。”
“演什么戏？我可没功夫听你编瞎话！”田婆子心里有鬼，根本不敢多待，挣扎着要走。
沈甘棠懒得跟她废话，抬腿便是一脚，直接把人踹跪下了，然后大步流星走到床前，一把掀开了顾怀瑾身上的被子。
“你干什么？”顾怀瑾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像个受惊的小媳妇，连蜷缩起身体往靠墙那一侧躲。
沈甘棠没接话，一手强势地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伸进衣襟在他怀里摸索片刻，最终掏出了一个绣着“平安吉祥”四字的香囊。
她举起香囊，问顾怀瑾：“这东西是不是那老虔婆给你的？”
顾怀瑾面露不解，“你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这个，还知道你自从佩戴了这个保平安的香囊，就会时常感到困乏无力、精神不济，严重时还会头晕目眩，通体发寒。”
顾怀瑾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愕。
全都被沈甘棠说准了！
早在半年前他就觉得身体不适了，但当时他以为是自己熬夜写戏本子，缺少睡眠导致的，没放在心上。
现在一想，身体不适的症状的确是收了田婶子的香囊后出现的。
只是……顾怀瑾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她疯狂咒骂别人的场景。
这样的人，能信吗？
思及此，他脸上的惊愕散去，眉眼间多了分冷意，“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点，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我不会信的。”
“装神弄鬼？呵，待会儿你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装神弄鬼了。”
沈甘棠嗤笑一声，目光从他脸上掠过，落到了田婆子身上，声音如沁了冰，冷得让人心惊：
“是你主动请它出来，还是让我动手？”
这一刻，田婆子终于意识到沈甘棠并不是说说而已，她是有真本事的。
但有本事也没用，顾怀瑾他们没开阴阳眼，看不到那东西的存在，只要她咬死不认，这事就休想安到她头上！
打定主意后，田婆子泰然自若地迎上她的目光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香囊是我从道观求来给怀瑾保平安的，肯定没问题。”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行，那我成全你。”
沈甘棠将香囊往空中一抛，抬手掐了个火诀，正在下坠的香囊瞬间窜起一道火苗，一缕淡淡的青烟自攒动的火焰间溢出。
待青烟散去，房间里多了道身影，准确来说，是多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鬼。
那女鬼脸上脖颈处布满焦黑的疤痕，一头乌发也被烧焦糊成一团，仿佛刚从灶膛里爬出来的野猫，只剩一双眼睛闪着亮光，惊恐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最后视线和沈甘棠相撞时，她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就想往田婆子身后躲，但腿还没抬起来，便被沈甘棠勾住衣角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