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就像徒弟在师父面前会紧张,儿女在严父面前会拘谨,臣子在面对皇帝时会唯唯诺诺。
陈无邪站在这个老人面前,就感受到了那种压力,那是一种无言的气势,原本矮小瘦弱的老人,一下子变得高大,他的眼眸凹陷,浑浊却透着看清万事万物的深邃,被他看一眼,陈无邪就觉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秘密。
这种感觉,陈无邪只有在齐地面对徐晏时感受过,还有花绮罗,但她是修炼的武功所致,徐晏和沈大则是智慧通达。
老人望着陈无邪,眼中闪烁异色,他双手负在背后,有点儿驼背,钱多来恭敬的站在身后,他没有驼背,但腰弯得更严重。
沈大声音干涩,淡淡道:“你姓陈?”
“是!”
陈无邪就像面对长辈,语气都恭敬不少。
“呵呵,年轻人,不要紧张!”
沈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绽开,身上的气势也在笑容里融化,变成慈眉善目的长辈,他打量陈无邪,道:“像,真像!”
“像什么?”陈无邪惊讶。
“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哦?”
沈大笑呵呵道:“他也姓陈,他要是有子女,也跟你差不多大,刚才看见你,还以为……”
沈大止住,摆摆手,道:“算了,不说了,人老了,总喜欢回忆过去,唠唠叨叨,年轻人可不爱听!”
陈无邪好奇,想问那人是谁,却被沈大转移话题。
“你是来找画的?”
沈大说着,走向木屋,道:“那是一幅好画,可惜……”
他语气里不无遗憾。
木屋没有想象中的奢华,甚至说得上朴素,就和沈大一样,但打扫得很干净,布置也很雅致。
“坐吧,喝杯酒?”
“好!”
陈无邪在圆桌旁坐下,沈大也坐下,钱多来却站着,替他们斟酒。
“我用外面的酸桃酿的酒,年轻人估计不爱喝!”
陈无邪端杯,浅尝一口,酒液酸涩,没有酒的辛辣,却带着淡淡的苦味,等咽下去,才有一点甜,给人回味。
“的确不是什么好酒!”陈无邪道。
“哈哈,你很诚实,年轻人要是喜欢,岂不和我这样的糟老头一样?年轻人更喜欢烈酒烈马,就连女人,也喜欢有脾气的,人老了,就没那个精力,倒是喜欢有味道的东西!”沈大品着酒,笑道。
陈无邪笑着点头,视线在屋内转过,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那是一面空白的墙,但陈无邪觉得原先应该挂着一幅画。
“画就挂在那里,我有事出去,回来却不见了,反而多出一双绣花鞋!”
沈大说的平静,但陈无邪却能感受到压抑的怒意。
陈无邪斟酌,然后道:“一幅画而已!”
沈大看他一眼,摇头道:“若是你最喜欢的女人被人抢走,你会怎么做?”
“怒发冲冠为红颜!”陈无邪道。
“那幅画就是我的女人,现在它被人偷走,我为何不能怒?”沈大道。
“沈前辈女人不少吧?”
沈大道:“多得记不住,但每一个,都得到了她们想要的东西。在我眼里,她们和画舫上的女人,并无区别,就是一次买卖!”
“听闻沈前辈儿女成群?”陈无邪道。
“好像有几十个,但能让我记住的不多!”沈大道。
陈无邪点点头,道:“这里守卫如此严密,外人想要进来偷画,几乎不可能!”
沈大挑眉,道:“你的意思是,画是我身边的人偷的?”
“我想,能将沈前辈迷倒的画,一定是一幅好画,而且那幅画的尺寸,不小吧!”
沈大点头,道:“是按正常比例画的,但不可能是我身边的人偷的!”
画被偷了这么长时间,沈大一定在内部调查过。
“说到偷,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偷走的,天下只有一人!”陈无邪道。
沈大皱眉,摇头道:“不可能是北国胜,我和他有几分交情!”
“若是有人请盗圣出手呢?”
沈大浓眉皱起。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之前没有往那个方面想,陈无邪这么说,倒有几分可能。
“算了,不说这个,来,喝酒!”
陈无邪点点头,虽然他觉得整件事透着古怪,但沈大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没再追问。
离开沈府,陈无邪只觉浑身都是酸气,被沈大灌了一肚子酸酒,打个嗝都是酸的,就跟喝了醋一样。
他摸摸鼻子,总觉得钱多来的态度变化太大,而金满山为何要派人杀死老驴头,画是不是他偷的?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本来想卖沈大个人情,现在看来,江南的水深得很,把韩盈牵扯进去,反而危险,自找麻烦。”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韩盈并非没有心计,肯定有自保的手段。
一念至此,陈无邪心里的担忧散去,神清气顺,没再把什么画放在心上。
此时太阳正暖,街上行人之中,多出许多佩剑的江湖中人。
陈无邪在街上闲逛,琢磨着给韩盈买份礼物,再找个时间上东阳山庄提亲。
孩子都要生了,还没过门,韩盈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意,她不在东阳山庄呆着,跑到江南,估计是和地灵夫人闹掰了,至于原因,肯定和孩子有关。
还有春兰她们,快一年多没见面,不知过的怎么样?
林如烟陷入那什么《百圣练心图》,听来就是古怪东西,得找机会和宋楠子聊聊,回雪原一趟。
还有西原,之前只是当做一次磨砺,现在却得用点心,自己一个人,浪荡江湖没事,没想到韩盈意外怀上,总不能让她和孩子流落在外吧?
陈无邪觉得,他要是不来,韩盈怕是想委身那个洛子安,他对韩盈的感情不算深厚,但男人都是自私的,哪儿会容别的男人染指自己的女人?
何况现在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子,还是他第一个孩子,就算心如铁石,也该有些感情的。
想到孩子,陈无邪就莫名激动,身上干劲十足。
“小心!”
就在陈无邪思绪纷扬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大喝,他抬眼看去,便见一道剑光掠来。
陈无邪抬手一夹,那掠来的剑光,就在他两指之间停住,不得寸进。
陈无邪夹着剑,往四周一看,被他看见的都是避开,或是摇头,表示剑不是他们的。
能行走江湖的,身上都有点本事,自持本事,性格高傲,在所难免,尤其现在瑶水城聚集江南才俊,盛况空前,相互有仇的,看不顺眼的,一言不合,拔剑相向,倒也正常,但这突然飞来一剑,还真是意外。
陈无邪心情很好,将剑倒过来,三尺青锋,剑柄以红绳饶住,半尺剑穗,随风轻拂,倒是柄好剑。
“喂,快把剑给我!”
陈无邪闻声瞧去,便见旁边酒楼楼梯跑下来个黄衫少女,蹬蹬蹬几步跳出来。
等她看清拿剑的,不由倒退两步,惊道:“是你!”
陈无邪打量她一眼,年约二八,鹅蛋脸,琼鼻小巧,微微皱起,眼中带着几分警惕。
他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此女,便道:“姑娘认识我?”
“不认识,登徒子,快把剑还我!”黄衫少女娇哼道。
陈无邪笑道:“什么剑?”
“就是你手里的剑!”
“我这剑是天上飞下来的,可不是你的剑!”
“你……无赖!”黄衫少女气得跺脚,哼道:“我刚刚在楼上和师姐比剑,没想到剑脱手,飞到窗外,才落到你手上的!”
“小薇,快给陈公子道歉!”温柔甜美的声音传来,酒楼走出五女,为首一女,月白罗衫,仙肌玉骨,眸蕴秋水,旁边四女,各具风情,却都是姿色上佳,五女走在一起,很是养眼吸睛。
旁边有认出几女的,纷纷抱拳行礼:“原来是百花谷诸位仙子,在下缺剑派……”
几女对此习以为常,微笑还礼,来到黄衫少女身边。
“卫师姐!”黄衫少女娇哼。
白衣女子白他一眼,朝陈无邪盈盈一礼,眼波流转,道:“陈公子,师妹年幼,蛮横无礼,我代师妹道歉,还请陈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师妹计较!”
陈无邪皱眉,道:“你是……”
白衣女子幽怨的看他一眼,幽幽道:“看来陈公子贵人多忘事,去年,往大梁城途中,青岩旁,卫央与两位师妹,见过陈公子一面!”
卫央如此语气和态度,让周围的江南才俊顿觉不爽,卫央可是百花谷的仙子,美名远扬,这个青年是谁,竟让卫央这般说话?
陈无邪顿有回忆,轻拍脑门道:“原来是你们!”
黄衫少女撅嘴,哼一声,她们可是百花谷弟子,走在街上,哪个男人不高看一眼,陈无邪竟记不住,简直不可原谅!
卫央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便道:“方才是师妹冒犯,我可否请陈公子喝一杯酒,赔礼道歉?”
“卫师姐!”黄衫少女嘴撅得老高。
卫央白她一眼,转向陈无邪,笑意吟吟,让周围人羡慕嫉妒,那柄剑为什么不刺他们,偏偏刺向陈无邪呢?
陈无邪笑了笑,道:“美人相邀,敢不从命?莫说是一杯酒,一千杯也要喝的!”
陈无邪将剑递给黄衫少女,瞥一眼卫央,笑呵呵道:“小姑娘,以后可得把剑握紧了,这次还好是我!”
“哼!”黄衫少女抢过剑,插剑回鞘,嘟嘴道:“下次?下次要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