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若瑄哈哈一笑，道：“林兄不说几句？”
林浩然露出微笑，儒衫干净，气度不凡，道：“我学的是儒家大道，讲的是立言、立功、立德，得悟先天之道，我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林浩然所说之言，振聋发聩，乃是他的道，让曹若瑄、慧悟、慧缘有所领悟。
先天之路，是练武之人的瓶颈，多少高手困死在先天障上，那种境界，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世间有许多先天的说法，有认为武道无敌就能成先天，有说意志坚定就能成先天，有的说内功混元就能成先天，也有烂陀寺见性明心可成先天，还有顿悟成先天，等等，不一而足。
化龙草珍奇之处，就是能够提高成为先天的几率，明心见性，破开先天障。
林浩然一番言论，说明其在破开先天障时，大有收获。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若能得其二，宗师可成！”林浩然心中自语。
他修炼的是儒家之术，终究不同武道和佛法、玄门之法。
四年来，林浩然经历大起大落，散尽家财寻女，游历大江南北，体悟诸多。
要达成他心中的道，就必须在庙堂、在凡尘摸爬滚打，宋岳手握重兵，有勇有谋，其子宋阳仁厚善良，其女巾帼不让须眉，诸多因素加在一起，才让他选择支持将军府。
这些话却不能为外人说，林浩然微微笑着，目送雪车远去。
林浩然成为先天的消息骤然传开，令人错愕之余，更多的是后悔和遗憾。
化龙草这样的奇珍，世所罕见，百年难出一株，谁不心动？
而众多武林好汉被将军府捉拿，则在北地武林掀起轩然大波，各派纷纷表示严重抗议，要求将军府放回本门弟子，并派出高手与将军府交涉。
能来雪原参与化龙草之争的，要么是各派高层和中流砥柱，要么是后起之秀，损失一个，都足以让各个门派心疼一番，为此，各大派甚至放言要请先天出山。
不过，将军府这边底气十足，因为宋岳早与魔宫、飞仙门，还有龙谷、玄煞派等数派暗中达成协议。
金重楼、张仲、彭万云他们会出现在庆功宴上，就是双方的一次接触。
魔宫之中那位闭关参悟宗师之道，但谁也不敢忽视。
忌惮于将军府和魔宫、飞仙门，各派只能委曲求全，被迫与将军府和平协商。
骤雪初霁，阳光洒落，将军府的侍卫在扫雪。
小院内，林如烟冬雪剑挥动，寒光飞旋，剑式骄若游龙。
将军府请她和陈无邪过来，并未刁难，只是不让他们离开院子。
将军府高手如云，还控制着整个雪原，他们就算逃出将军府，也逃不出雪原。
细细想来，根本不用逃。
无论是魔宫那位，还是林浩然，都足以让将军府顾忌，不会轻易对他们动手。
既然如此，那便既来之，则安之。
知道林浩然不仅没事，还成为先天之后，林如烟就放下心中压着的石头，一心扑到武功上，剑法就像卸下重担，越发灵动自如，更为精进。
陈无邪坐在冰桌旁，望着林如烟练剑，心思却在分析将军府的一系列手段。
“将军府是在为起兵做准备啊！”
他在心中轻叹：“赵国太祖以兵起家，立国后却依仗文臣，削弱大将兵权，赵王登基以来，军事颓废，休养生息，燕王宋勾解甲归田，国力渐复，去年重启南北三国之战，内有宰相南城固，外有上将军凌如玉，是统一天下的大好机会，偏偏赵王病危，心生猜忌。赵王召回凌如玉，恐怕是准备对拥兵南望的宋岳动手了。”
宋岳能成为镇北将军，坐镇雪原，野心绝不小，岂会坐以待毙？
他对北地武林动手，拥有各派的人质，就算无法驱使各派做事，也能让各派不被凌如玉所用。
朝堂、江湖看似不相干，实则息息相关，历朝历代，都对武林十分重视，因为搅乱天下的，就是这些武林中人，他们拥有高强的武艺，虽不敌万军，却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更有不少强者行刺杀之道，暗杀王公贵族。
尤其是形成门派的，多数有些传承，在本地扎根，能够在关键时候，成为军队的耳目，甚至大派有自己的护教护法军，会成为左右战场胜负的关键，由不得朝廷不重视。
像青道的青玄道，便是蜀国的国教，军队之中，许多大将都是出身青玄道，也有不少文臣，曾在青玄道学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青玄道也因此成为玄门正宗。
而北地的赵国，虽未设立国教，但却与烂陀寺关系密切，烂陀寺曾派僧兵下山，助赵太祖御城，赵王继位后，数次对武林门派下手，烂陀寺损失最小。
宋岳显然深知这点，借化龙草布下这么一个局，可谓老谋深算，甚至，陈无邪都怀疑霍家堡忽然拿到化龙草，还被黑风贼打上门，如此巧合，是不是由将军府一手操控的。
见过宋岳，宋楠子后，陈无邪对此很是怀疑，宋楠子聪慧过人，再加上林浩然智谋无双，设下此局，引武林各路高手入瓮，并非不可能。
不过，这都是陈无邪的猜测，无法验证，就算他去问宋楠子，她也不会回答。
这种搅乱武林的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现在各大门派忍气吞声，是对将军府有所求，哪天无所求了，各大门派的打击报复，就会到来，太过张扬，是取死之道。
心神恍惚的陈无邪瞥见院子门口进来一个穿着儒袍长衫，不畏雪原严寒的中年男子，他相貌堂堂，身高八尺，形貌昳丽，颌下三寸的青须，走路四平八稳，每一步之间的距离，就像是衡量好的，不快不慢，可见此人一丝不苟。
陈无邪连忙起身，双手抬起，弯腰行了个儒礼。
“小侄拜见伯父！”
林浩然面无表情，心情却很复杂。
世上无难事，林如烟和陈无邪以为林浩然没有找到他们，却是大错特错。
林浩然能把林如烟的画像贴在少泽城，便说明他到过少泽城，在那里，他就已经见过二人，却被还未闭关的玲珑仙子震慑，不敢妄动，他自觉实力不济，救不出林如烟，心灰意冷，后来遇上善解人意的霍诗，重新振作，这才有今天。
若是玲珑仙子没有救走林如烟，是否她已经死在地窖？或者死于寒毒？
若是玲珑仙子没有救走林如烟，林浩然是否还是浩然镖局的总镖头，还在云间府，还在先天路上踽踽独行？
世事难料！
“嗯！”
林浩然微微颔首，态度不好不坏，他已经从宋楠子那里知道陈无邪的身份，他经历过秣陵之战，当时吊死鬼将林如烟掳走，他前去救人的时候，见过尚且年幼的陈无邪一面。
林浩然衣袖拂过，凳上的白雪扫去，坐到桌旁，看林如烟练剑，指着凳子：“坐吧，不用紧张，听说你是徐先生的学生？”
“跟徐先生学过两年！”陈无邪坐下来，态度恭敬。
前日他就见过林浩然，仔细观察后，发现此人看似随意，实则很讲规矩，注重礼仪，尊师重道，若是在他面前大大咧咧，没有规矩，便会被他不喜。
就拿陈无邪对他的称谓来说，按他和林如烟的关系，称呼“岳父”并不过分，但林浩然觉得陈无邪既没有明媒正娶，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陈无邪和林如烟有着密切关系，那也不算夫妻，不能叫他“岳父”，与他还不是一家人。
还斥责林如烟，说她不守四德，与陈无邪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可见此人性格。
“徐先生是当世鸿儒，你能得他指点，是你的运气，你对武功怎么看？”林浩然问道。
陈无邪心道这是在考量自己么？
他略一沉思，道：“武，止戈也！”
林浩然略微点头，也看不出他满意还是不满意，又问：“道呢？”
“道？”陈无邪犹豫，揣摩林浩然的心思。
“道，存乎于心！”
林浩然摇摇头，道：“你能有这般理解，不错。百年以来，江湖武林、庙堂，乱战不止，兵戈、狼烟四起，天下受难的是百姓，挟武乱世，实为大祸！”
陈无邪没有说话，又听林浩然问：“你的志向是什么？”
陈无邪摸摸下巴，这个问题，好像宋楠子问过，而林浩然问这个问题，也不奇怪，读书人好言“志”，认为成大事者，定要有大志向，若无远大志向和抱负，身边也聚不起人心。
就像宋岳，他的志向是王位，谢小双的志向也是王位，他们身边，都聚起一批人才。
陈无邪扪心自问，自己的志向是什么？
王位？
案牍劳形，他没兴趣，而且也没那个机会。
名震天下？
他并非好名之人，也没兴趣。
能臣？
算了吧，他不是甘于人下的人，让他俯首称臣，他还做不到。
那他的志向是什么呢？
人活着，总要有个目标，为了活着而活着，那与死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