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日光从斑驳的玻璃窗斜切进来，在水泥地上划出明暗交错的格栅。
夏德生捋起的确良衬衫袖口沾着油污。
他身后那帮技术员正对照翻译过来的手册医生讨论，空气里翻动着纸张脆响。
众人齐聚车间，所有线路都需专业对接。
夏德生这里帮不上忙，便于众人在这里看着手册，突闻“嗡”的一声异响。
汉斯工程师猛地甩开图纸，用德语迸出一串咒骂。
夏德生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方才若有人仍在接线，此刻怕已成了焦炭。
他分明三令五申要求断电作业，更在车间门口挂上了“禁止合闸”的木牌。
梁有为手中波斯刀“咣当”坠地，砸在脚板上也浑然不觉。
只见邻侧机器抽搐般震颤，继而发出老牛垂死般的闷响，最终在焦糊味中彻底沉寂。
“梁厂长！查电闸！”夏德生厉声喝道。
梁有为不敢耽搁，小跑着赶去配电室，蓝布工装后背洇出大片汗渍。
若伤着德国专家，别说引进生产线，整个机械厂都要吃瓜落。
空荡荡的闸刀室让夏德生瞳孔骤缩。
被暴力掰断的锁头静静躺在地上，分明有人蓄意为之。
他弯腰拾起半截烟蒂，过滤嘴上纸上牙印。
夏德生回来安抚汉斯工程师的情绪？
“实在对不住汉斯先生。”
“今天出了些问题，我们立刻安排一下，您先休息。”
夏德生表现出十足的诚意，日耳曼人看了看他手上的疤痕，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一旁的迈克也有些无奈，若不是夏德生之前给人家留了个好印象，现如今这汉斯工程师可能直接回国。
梁有为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掌，带着极大的歉意说道。
“夏老板都是我监管不力，对不住。”
“梁厂长真当是意外？”
夏德生摩挲着配电室捡到的烟蒂。
“厂里面抽得起烟的，可是少数大部分都是土卷烟，现如今却有了这个岔子。”
“咱们就先歇着吧，千万不要让人接近这些设备。”
夏德生也带着心中的烟尘返回了办公室，这里是他独立的办公室，就连厂长都无权进入留给他一个人在这里静静苦思，至少别人打扰不到他。
窗外暮色渐沉，十万块的进口设备化作废铁堆在墙角。
夏德生抿了口雀巢速溶，喉间苦涩勉强压下心头郁结。
汽车厂的考察团下周就到，流水线却还瘫着。
某些人怕是早算准了这个死穴。
自己为了拉来投资，为了找来生意，费尽心力。
再加上迈克相助才搞定了国营汽车厂的订单，却偏偏有人贼心不死。
这一日夏德生果然想了很多这机械厂的事情，本就不容易。
自己费尽心力又是拉来投资，又是购买设备。
现如今却又被人盯上。
想给自己找事儿的又是谁呢？
他相信这机械厂里面定有一些所谓的内奸叛徒。
要不然不至于连着线路的事儿都有人破坏。
如何把这人揪出来确实也犯难？
夏德生正考虑间脑子一转突然有了点想法。
这家伙既然敢搞破坏，那就不如直接让他毁个痛快。
这些设备绝对是不舍得。
下得上的深谋远虑，各种心思，哪里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
他的算计盘算想法也确实是寻常之人无法触及的东西。
插座上想着又想决定还是从这些人内部入手，总之这个动手的家伙注定是李金发等人派来的。
而在这里又想着破坏工厂，又想着从中牟利，自然也可以是一个管理层。
夏德生把梁有为叫了过来。
“梁厂长，我想问你一句，你是希望这机械厂好还是坏？如果希望这机械厂倒了，你大可以直白的告诉我。”
梁有为被这话问住了，当即就在那里站起身，来眼中带着几分怒意，一种火都是压不住的。
“夏老板，如果你认为我是故意搞事，准备着让咱的买卖黄了，那你大可以继续这么想，但是我良友为敢对天发誓，我就是真心盼着这机械厂可以干下去。”
“我这大半辈子的时间精力都放在这上面拼了命也想着机械厂可以继续。”
梁有为连忙表着自己的忠心，其实他说的不差。
他这个人绝对不至于搞出这种事儿来，亲手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台子。
可梁有为不这么做，别人却可能有这个心。
“梁厂长，我肯定是信你为了能够维护整个工厂，你甚至押上了自己家里面的房子，拼尽一切想着把这场子给稳住，这般用心一般人比不了。”
“可是我必须说这厂子里面有坏人，我想请你回忆一下，究竟谁可能在这里面动了些手段，找了些麻烦。”
“如果找不出来这些人，咱们不过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总会有人继续在这里面搞事情，如果你没有这个法子的话，那咱们什么都做不了。”
听了夏德生这番话，梁有为眼中也闪着光，除了激动之外也有一丝怒火。
“你放心，我一定找出来，如果说谁动手，我看还有可能是车间里面的工人，这个工人一定会和别人有关系。”
“咱们机械厂也是有对手的，之前拿下这个汽车零件的任务就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当时有另一个厂商，也想和咱合作。”
话说到这里，夏德生记起来，除了他们这个机械厂之外。
本地确实也有人想抢下这笔生意，只因这机械厂的零件用量大。
是一笔黄金买卖。
可这背后牵扯着本地的另外一个厂商，夏德生觉得不好处理。
“先把这事记下来，尽全力查到背后搞事情的人，不能让这样的人逍遥法外。”
夏德生是心里有了算计，看到旁边的梁厂长，他说出自己的计划。
“最近在国内已经开始流行一种东西，价格很高，装的时候一定要引人耳目，这种东西叫做摄像头。”
“其实就是一些监控摄像机，但这年月用起来不容易，只能派人时刻看着。”
“梁厂长，你选一个最忠心的人，让他时刻盯着那里，至于这摄像头，咱们就安排在隐秘的地方，这几天肯定能把这人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