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吃过早饭，毕胜利换了身衣服，打算带着彩霞去县城的人民医院。
前几天他听说，县里的人民医院，来了一个省城的眼科专家搞义诊。
对彩霞的病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丁桂兰也要跟着去，毕胜利说：
“妈，我带着彩霞去就行，你腿脚不方便，就在家等着我们。”
前阵子丁桂兰干活的时候扭伤了脚踝，因为不舍得钱去看病，所以耽搁了。
脚踝上了长了个大筋包，多走几步路就疼的不得了。
“没事的，我跟你俩去，万一彩霞有个啥事，也能有个照应。”
彩霞能有啥事呢？毕胜利明白了，这是母亲丁桂兰不放心自己。
担心进了城，自己把彩霞卖了。
不过想想，也难怪老妈不放心，前一世，自己为了还赌债，真的把亲妹妹卖了。
丁桂兰一股火病倒了，就再也没起来。
在炕上躺了不到半个月，就咽了气。
想起这些，毕胜利不由得心里一酸，于是不再坚持。
带着老妈和妹妹，坐着大车，咣咣当当，两个小时之后，到了县城。
停车的点个距离医院，只有两三百米。
送野味的饭馆，就在医院北面的一条胡同。
办事要去的地方都在一块，这省了不少事。
九月末，秋老虎正厉害的时节。
眼看着就是晌午了，太阳高悬，阳光滚烫。
老妈的腿脚不好，走了几步，就满头大汗。
毕胜利扶着丁桂兰，带着她和彩霞，先去了医院。
医院进门的大堂里，靠窗的位置，有一排椅子。
是供来看病的患者家属坐下歇脚的。
毕胜利安顿丁桂兰和彩霞先坐在这里，蹲下身，帮丁桂兰整理一下衣服，说：
“妈，你和彩霞先坐在这歇会，我去后面的饭馆，把麻袋里的东西卖了。要不然带着也不方便。”
说完，起身要走，丁桂兰忽然感觉右眼皮跳了起来，莫名的一阵心慌。
他拉住毕胜利说：“那……你加点小心，出门在外，不像咱村里。”
这是这几年来，老妈第一次对自己说这么关心的话，毕胜利心里一热。
他匆匆离开医院，来到北面的四幌饭店。
一进门，邱志强就认出他了，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后厨拽。
跟上次那张牛逼哄哄的冷脸不一样，这次的邱志强格外的热情。
“上次你送来的几只兔子，大师傅做了，人都说比以前我们卖的兔子肉，好吃多了。”
邱志强一边给毕胜利递烟，一边盯着他手里的麻袋。
“我说大兄弟啊，都赖我，上次咋就没问问你叫啥，住在哪儿呢。我等你等等好苦啊。”
毕胜利抓了抓后脑勺，“不才两天么……”
邱志强嘿嘿一笑，说：
“有个词，叫啥来着，对，度日如年，我这感觉我等了你两年了啊。”
说着，伸手就把麻袋抢了过去，打开一看，顿时乐了。
“赶紧，赶紧，陈长那桌等不及了。”
他拎着一只兔子的耳朵，拽了出来，刚要扔给身后的大师傅，被毕胜利一把按住。
“急啥啊。还没给钱呢？”
邱志强啧啧两声，说：
“你看你，我这不是着急么？上次陈科长来吃了你送来的兔子肉，赞不绝口，今天特意带朋友来的，赶紧赶紧……”
说着，从口袋里掏钱。
“还老样子，兔子两块五一只。”
他说完，抬头看着毕胜利仍旧笑眯眯的看着他，没有松手的意思。
“啥意思，好好好，我先给钱。”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子。
“邱经理，两块五可不行了，现在兔子都精了，不好抓了，得多少涨点价了。”
一听要涨价，邱志强啧啧了两声，
“兄弟，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你是知道我这着急用，坐地起价啊。”
毕胜利摇摇头，说：
“要野味的，不值你这一家，我们土里刨食，就靠这个过日子，谁家给的价钱高，我就卖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邱志强还想再讲价，厨房出菜的小窗户探进一个服务员的脑袋，催促道：
“快点啊，陈科长那桌的等着急了！”
邱志强抓耳挠腮，无奈，只好连连点头：
“好好好，那就三元一只。”
“五元。”
“四元。”
“五元。”
“好好好，五元就五元，哎呀，我真拿你没办法，哪有你这样的，坐地起价，还涨了一倍的。真黑啊。”
邱志强叨叨咕咕，但还是答应了。
把一只兔子扔给大师傅，又把麻袋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两只兔子俩野鸡，四五二十，还有一只獾子。
他抓着獾子的尾巴拎了起来，仔细打量。
“这玩意儿，大师傅，你会做不？值多少钱？”
大师傅瞟了一眼，摇摇头，说：
“这玩意，都是油，做起来太腻，没法吃。”
邱志强双手一摊，说：
“兄弟，那没招了，大师傅说了，这个没啥意思。”
看来这大师傅不懂，獾子的脂肪多，炼出的油是治疗烫伤的灵丹妙药。
可人家不要，自己也不能拎着它，血呼啦的，去医院。
想了想，说：
“那这个便宜点，四元。”
邱志强笑了，指着毕胜利，说：
“你小子，真值做买卖的料啊。行，就四元。不过，咱可说好了，以后，有好东西，你就给我送来，价钱好商量。”
毕胜利也笑了，跟邱经理握了握手，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二十四元到手，毕胜利心里高兴。
邱志强送他往外走。
厅堂里，有几桌顾在吃饭，邱志强一拍脑门，说：
“你看我这脑子，光心疼我这二十多块钱了。那啥，这都晌午了，你就留下，随便吃一口。”
毕胜利摆手拒绝，说：
“邱经理的好意我心领了，饭就不吃了，我妈和我妹妹还在医院等我呢，我得赶紧回去。”
“啊？医院，咋了？”
“我妹眼睛有点毛病，看不见，这不是省里来了专家么，我寻思带她看看。”
邱志强点头，“哦，这样啊，那啥，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先等会，我让厨房给你炒个菜，装俩馒头，你带回去给老妈和妹子吃。”
这次的邱经理格外的热情，毕胜利没法拒绝，只好坐下等着。
他漫无目的的环顾周围，透过饭店敞开的玻璃窗，看到窗外有个人。
那人矮个子，穿着一身中山装，皱皱巴巴的，有点邋遢。
他贼眉鼠目，不像好人。
见毕胜利看他，他赶紧躲开目光，转身走了。
这人，看着咋这么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