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花园享受着难得的惬意，似乎自打几十万年前以来，我就从来没有过一天比较清闲的时候，想一想还真是悲哀。当年除了打仗，脑子里想的就是要将妖界统一起来。可惜了，这个愿望没等完全实现的时候，我就撒手而去。妖界几经辗转，起起落落，最终到汐出世，又是个从小操劳的命，就没一天不费心费力。我总是在想，我要是个凡人的身子，还不早就得了痨病死了？普通人能受得了天天熬心血动脑汁十几天不睡觉？
不过对于现在这个状况来讲，我很满意。
我在涂倾墨专用的睡榻上面，裹着厚厚的毯子。哦，这是墨墨自己八尾时候的皮毛来的。啊，果真是不一样。我摸着他的皮毛，柔柔的滑滑的，上面还有淡淡的香味，就像是他的味道一样。脚边是熊熊的火炉，里面放了燃香。手边上搭着一支鱼竿，现在是冬天，四处都在下雪。大雪纷纷扬扬一下就是十几天。然而这里的气候仍旧是那样温暖，即便是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这里也不过是比往日里稍微凉了一些罢了。
河面并没有结冰，水有些凉，鱼儿们不怎么爱游动。我坐在这里小半天过去，都没什么家伙肯上钩来。我翻身打个哈欠，看来不是狐想要钓上鱼来，当真是件很困难的事啊。
“要来些点心吗？”边上忽而有人出声这样问，我眯着眼睛看了看，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盘点心，很好看也很好吃的样子。探出头去嗅了嗅，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那人不解，我眯着眼道：“没有肉。”
那人愣了一下，旋即“噗”的一声笑出来。他走过来看看，道：“是因为你没钓上来鱼吧？”
我刷的一下睁开眼睛，抓起一个苹果就丢过去。“墨墨，你个臭狐狸！”
“哎？我是玄狐，可不是什么那种破狐狸，别把我们混为一谈！”对面人很是不乐意。
我哼哼两声不理他。我当然知道，他和普通的狐狸是不一样的。九尾天狐血统纯良，天生的灵力高强，比其他一切狐种都要高贵聪颖。而狐狸嘛，大多是些丛林里面跑啊闹啊的小野狐罢了，几乎一辈子都只是个懵懂的小动物。可我就是要说，偏要气他！
涂倾墨满不在乎地笑笑，自拿了块点心放到嘴里，嚼了一会儿道：“味道真的很不错，不来一口？”我没好气儿滴白他一眼，“我要吃肉！”然后涂倾墨就被气乐了，他对着河面朗声道：“喂，王上要吃你们，还不赶紧献身？”我听他出声就知道肉有找落了，两眼放光流着口水地紧紧盯着河面。然而等涂倾墨喊完了也不见一条鱼上钩，我不由得愣了。只见一条小锦鲤嗖的一下跃出河面，然后啪的一声又跳回水里。我傻了。
“墨！”我略带了怒意地看着他，涂倾墨一双桃花眼眨啊眨的煞是好看，要是换了平时我一定会非常花痴地跑过去，屁颠屁颠摇着尾巴讨好他，可是现在我没心情。“我觉得，狐狸肉也应该很好吃……”我舔着嘴唇这样说道，涂倾墨果然面色僵了一僵，干笑两声，对着河面勾勾手指。于是下一刻我就看到，一条又一条大鱼欢快地抖动着身子接二连三掉进我脚边的水壶里，不一会儿就堆满了，火炉的火被这些鱼身上带出来的和跌落水壶里带出来的水溅得可怜巴巴的。
“嘿嘿。”我回以他一个友好的带着口水的微笑，身手就去捉水壶里的鱼，然后就丢到火上烤。涂倾墨满脸的无奈。他从火盆里面把鱼拿下来，娴熟地剥掉鳞片，然后找了根树枝一个个穿起来，这才又重新架到火上慢慢烤起来。我满脸崇拜地看着他：“墨墨，几千年不见，你烤鱼的本事还没退步嘛！”从前的时候，我和涂倾墨两个人就喜欢甩开大军，偷偷跑到河边上摸鱼。虽然我们想吃什么，就立刻会有人做好送来，但是这样的生活却少了很多乐趣。自己动手的乐趣，是什么都无法代替的。
涂倾墨穿好鱼就不再说话了，一直看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不理他，专注盯着鱼。我的鱼啊，你快点儿好吧，我想吃你啊！
“阿一，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半晌，他忽然这样说道。我一愣：“出去走走？上哪儿去？”不等他回话我又说道：“哎呀算了吧，现在外面成天都在下雪，很冷的，我不想动。”说着还很配合地往毯子里缩了缩。
涂倾墨简直要抓狂，“你一只雪狼，怕什么冬天？辰皇一，你搞笑也要差不多一点好不好？”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懒地看着他道：“我就是怕冷！”
涂倾墨深吸几口气：“你有我的狐皮。”
我很干脆道：“不去！”
涂倾墨没了声音，忽而他低低道：“阿一，你就这么怕面对过去吗？”我一愣，心中不由得一动。我不是怕，而是，我不想要去想起来。那些杀伐征战，刀光血影的日子已经离我太远太远。我不喜欢战争，可是不得不战的那些日子，我不敢去看回头的路，因为我怕看了之后，会变得软弱，会变得不敢向前行进。啊啊，也许墨说的对，我就是在害怕。我不喜欢战争，可是却必须要战争。这样的不得不为，才把我变成了一个神话。
见我不说话，涂倾墨又道：“阿一，已经没事了，已经不会再有战争了，至少现在不会。恐惧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不存在，能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去面对它。更何况，我还在你身边。你放心，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了。”
我心中一动，抬起头来问：“当真？”
“嗯，当真。”他重重点了下头，很认真地回答。
“那如果，再次发生了，你还会丢下我硬要去……”
“不会了。”他打断我的话，很坚定地告诉我：“不会了阿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因为经历过一次所以我知道了，如果还有那么一天，我会陪着你，一直陪到天地的终结。”他说得诚恳，我不由得低下了头。当年那一段最后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如果他肯回来，该有多好。可是看到他眸中那满满的坚定，我知道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弃。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可是，我需要的不是这些。
“好啊。”我扬起脸来，笑着看他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墨笑：“就现在吧？”
乘着貔和貅，我和墨在空中飞着，此刻已经出了王都的范围。墨突然对我说：“你不必觉得自卑，你是王，这一点不会变。”
我愣了一愣，忽而趴在貔身上叹了口气，没看他道：“为什么不是应龙一脉呢？他们可是龙啊。”
“龙怎么了？”墨不解。
“龙，通常来讲都是龙为尊，他们才是王的绝佳人选才是啊。”
“胡说。”涂倾墨笑骂道：“你这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谁规定的龙就为上尊？龙嘛，是够霸气威仪，很容易就让人臣服。可是呢我问你，你是愿意做一个看着就心中害怕恐惧的人的手下，还是一个平易近人，拿别人都当做亲兄弟的人的手下？”我沉默。
“而且我从来都没觉得狼有什么不好，我并不是因为你才这么说。狼不会为了所谓的尊严在自己弱小时攻击比自己强大的东西。狼如果不得不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东西，必群而攻之。狼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狼虽然通常独自活动，但狼却是最团结的动物，你不会发现有哪只狼在同伴受伤时独自逃走。狼尊重每个对手，狼在每次攻击前都会去了解对手，而不会轻视它，所以狼一生的攻击很少失误。公狼会在母狼怀孕后，一直保护母狼，直到小狼有独立能力。狼会在小狼有独立能力的时候坚决离开它，因为狼知道，如果当不成狼，就只能当羊了。狼不会为了嗟来之食而不顾尊严的向人摇头晃尾。因为狼知道，决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所以狼有时也会独自哼哼自由歌。我说得可对？”涂倾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索性就不出声。
他接着道：“都说狼残忍，可我知道狼也很想当一个善良的家伙。但狼也知道自己的胃只能消化肉，所以狼唯一能做的只有干干净净地吃掉每次猎物。所以即便怜悯，你还是会坚决地解决任何有可能破坏平静的不安定因素，即便你心中再不忍，可是为了大局，必须如此。所以你不喜欢战争，你也不肯去回顾这些所谓的光荣，因为那些都是你用血铺就的。想要变得强大，就要不择手段，就要铁石心肠。”
“墨……”我有些不自在，想叫他不要说了。可是墨仍旧不放过我：“辰皇一，你说，如果不是你做王，就当是应龙好了。可是他开创出的威严和金碧辉煌的妖界，和现在这样温情满满的大家庭，是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