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会有今日的结果，完全是你咎由自取。我们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然而而是年过去，非但没有变化反而愈演愈烈。我不能在任由着这一切发展下去了。”
沧源“哈”的一声笑了。他呛的一声抽出剑来道：“多说无益。妖皇，来一决胜负！”
我冷眼看着他，心中想着，终于，结束这一天的时间，终于到来了。然而心中还是有些薄凉，最终，还是没能逃开血腥的场面。我仰头看了看天边透着妖异血红的明月，觉得，这一切也许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了我命犯血煞，唯有鲜血，才能抚平所有的伤口。
我看着他们一些人有的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有些犹犹豫豫却还是不敢违抗师命，有的虽然不甘不愿，却不得不做。我没有动手，身后的妖众不用我下命令，已经冲了过去。瞬间打成一片。
我在找，我在从这堆已经乱作一团不易分辨的人群中找，是不是有那两个人的身影。我心中是忐忑的，是不安的。我希望能够看到他们，这样我就能够保护他们的安危。可是我又是那么不希望看到，因为那样免不了要兵戎相见。我想，作为人的这二十年我别的没有学会，心肠却比之前更为柔软了，我知道同情人类了，我知道为了那些不怎么深厚却着实存在过的友情买单了我不能像从前那样莫不关怀，我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听上去浅显做起来却分外困难的道理了。
我退到后方，看着这些人面目狰狞地厮杀着，觉得很好笑。这些紫琼无辜的弟子们，他们是为了什么在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呢？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一个师命，所以就可以不顾一切。
我靠在椅子上，为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喝着现在，我有些能够理解父王当年的心情了。他就是在这里，高高地俯瞰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然后以一种无奈和探寻的心境在品着茶香。彼时的我正为了死去的朋友和族人而大发雷霆，而此刻我可以不动声色饮茶，看着一地的鲜血源源不断流出。及其残忍，却灿烂。这就是成长，可怕的成长。
涂倾墨没有去，他同样在我对面坐下来看着。只不过他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之后，摇摇头放下说了句“太浓了”。我看了他一眼，低头瞄瞄茶水的颜色，是有些浓郁的葱绿，可是我却觉得正好。涂倾墨表示不解：“这么苦的味道你也能喝得下去？”苦吗？我苦笑一声，也许和心中的苦比起来，这样的茶水反倒是清香淡雅的。不像涂倾墨，他经历过太多反而现在没有什么能打动他。这样称得上好大壮烈的场面，在他眼里不过小孩子办的家家酒，简单而幼稚。
“梨木那小家伙已经开始有意识了，唔，过几天我再去给他浇点碧落水，估计再有个两三次，就能差不多了吧？”
“对了，小慧转生了。我去天帝那里借了转魂灯。她是冤死的，又是被风青弄得转不了世，所以救得回来。我去看了，上辈子受的罪都补偿回来了，现在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才四岁。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原来还是个美人儿，哈哈！”
“前几天我穿着我一尾时候的皮毛出去玩，啊哈哈，竟然引来了不少豺狼虎豹。我都快忘了我一尾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
“……”
涂倾墨一直喋喋不休地找话题，可我都没有吭声。终于他说不下去了，抓过茶杯一饮而尽还仍觉得不过瘾，干脆把一整胡都仰头灌下去才解气。他一抹嘴唇，很是不满道：“辰皇汐，你究竟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我也不知道我在别扭个什么劲儿，我只是觉得，看着下面这些拼命的人，心中有几分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一种久违了的兴奋在身体里作祟，似乎有一种不属于我的力量在疯狂地唆使我。我不敢答话，因为我怕一出口，就会忍不住。那是一种，嗜血的欲望。
“不就是几个人么，你这么放在心上？”涂倾墨不满地嘀咕，我突然觉得好笑，这场面似乎在哪里见过。我转过头来看他笑道：“不是的，我没有放在心上。我只是在想，应该不止有这些人而已。你看。”我伸手一指人群：“紫琼弟子中最厉害的流平没有出现。我听鸢说，流平这一个月来只回来了一次，又匆匆下山去了。我猜想，他必定是被沧源叫去找救援了。”
“那又怎么样？”涂倾墨一只手支着头，很是漫不经心道：“反正来了多少都没用，一样是被杀。”我一笑摇摇头，当然了，对于涂倾墨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他都能杀光。可是有时候，杀不是最好的办法啊。
我笑笑没说话，看向战场。很是精彩。幽用她一贯的手法先蛊惑人，而后再在不经意间将人冻杀。悠隐在背后，给大家施加属性，时不时放出一段段迷香。四凶兽拼了老命红着眼往前冲，似乎是要将四十年前的屈辱一起报仇一样。我完全不担心，这是我最得力的助手。至于鸢，她现在正在计划着回去之后要怎么庆祝。我本来说让她陪在母后身边，可这丫头说光是待着没什么意思，这样历史性的见证时刻，她怎么能不来亲眼参观？
历史性的时刻啊，真是个单纯的小丫头。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就不觉得是历史，而是屠杀。
确实，如果这样相安无事地直到最后，也不失为圆满。似乎下面沧源叫嚷着什么，紧接着有别的人应和。但是我没有听清，因为我已经不想去想这些事了
四十年过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再加上紫琼实力大不如前，这场仗很是轻松的。不一会儿，我面前的棋子已经被涂倾墨杀得一子不剩，我有些郁闷。这个老家伙当真是活了这么久，显得什么本事都很出众。真是看出他时间多了！
正在我们这边随意谈天说地的时候，那边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看啊，是其他三门派的人来了！兄弟们，我们得救了！”我心中一动，放眼望去，只见有光头的却一脸正气的和尚，有拿着奇形怪状武器身着夜行服个个神色凛冽的男男女女，还有大大咧咧随性自在甚至衣着都不统一的一脉人马。于是我“哦”了一声了然：“是其他三门派的人来了。”
涂倾墨探着脖子瞅了一眼，表示不屑：“什么呀，虾兵蟹将的。”
我一看，竟然还有法善的身影，以及前方带路的，正是流平。这老小子，果然是去搬救兵了。
清同的和尚们一见到这里已经尸横遍野，不由得都念起了佛号。流平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法善一抬头就和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我一笑，靠在了身后的毯子上，说：“法善大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法善垂眸：“阿弥陀佛。小施主，不想你竟然是妖界之主，老衲当初眼拙，没能认出，还望见谅。”
“好说好说。不知道这次大师来，有什么事？”
“我观施主应当是个有善心的人，可这一次，为何会做出如此嗜杀生灵灵双手染血的举动啊？”
我冷哼一声：“笑话。大师，你何不问问是什么原因让我这么做，而非直接来向我讨要说法？佛家讲究因果循环，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这里的一切是果，那么请问大师，你觉得，因出在哪里呢？”
法善想了想，摇摇头：“无论是什么，都不至于只能动用武力来解决。”
“大师。”我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你是个明事理的人。若是有一天，一个人放着自己的日子不好好过，妄想逆天改命，还要到别人家的后院去偷摘果实，烧杀抢掠。这户人家宽宏大量，答应给他机会和时间改过自新，然而这个人表面答应，背地里却变本加厉。等到约定期限一到，却理直气壮说自己是集天地之大成者。大师，您说，这样的人，该拿他如何啊？”
法善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又念了句佛号。“上天有好生之德，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被他气笑了：“大师，也就是说，别人打了我一拳，我不但不能还手，还得笑着把另一边脸送到他面前去请他打？”
“那就要看他为什么打你了。”
“是啊！我好好过我的日子，他贪图我家的西瓜比他家的甜。我不给，就要挨打。”
“既然如此，分一些给他也无妨。”
“无妨？大师，你可知道人心就是贪欲不足？给了一个，他尝到了甜，自然会日日夜夜惦记。既然日夜惦记还要赔笑脸才能得来一个，还不如自己索性把别人的田地占为己有，这样，就可以天天吃到甜生生的西瓜了不是吗？”
法善又是沉默良久，我见状心中已是失望。他早已明白我指得是什么，却仍旧在找借口提紫琼开脱。原来所谓的青灯古佛，也不过如此。我向背后依一靠道：“大师不必勉强。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我只要讨回我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