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5200 > 玄幻小说 > 被遗弃孤儿原来是妖皇 > 第二十五章前尘旧梦(上)
    清璧叹口气,默默看了窗外很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说道:“那是将养在你体内的妖尊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魂,在侵蚀着你的。”

    一句话,让汐彻底震惊呆住。

    清璧的嗓音不徐不缓继续道来:“我担心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即便妖尊消耗得仅剩残存的魂魄,然而力量毕竟太过强大。他将养在你的魂里,在相互抵抗的同时,极有可能将你的自身抹灭。你的魂很有可能被赶出这副躯体,会是什么结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看到的那些,似曾相识也好,感同身受也罢的场景和情感,都是来自妖尊记忆深处的。你当真有可能……从此长眠不醒,直至这副身子被完全占领。等到再度醒来时,你,将不会是你。”

    汐惊得久久久久没有说话,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眸子已经失了往日的神采,脸色也十分难看。

    “你也不必太过介怀,妖尊他老人家并不是故意的。你将他的魂放在自己体内养着,本来就是一种及其冒险的举动。玄狐天性难养,若不是你拥有辰皇氏的血脉,妖尊依附于你的体内本就是难事。其实这炼魂一事,本就是需要有一个同族之人,自愿被当做容器,供奉妖尊的魂……本来,我是打算以我为炉,呵,只是你没有答应罢了。”

    沉默良久的汐,此刻像是终于滤清了思路。“若是你,会不会被抹掉?”

    清璧笑笑,没有说话,然而答案却显而易见。

    “籽黎,你已经有许久不曾回家,对家,对他的感情应该很淡漠才是,为何你想要如此做?”

    籽黎默了默,“因为……无论过了多久,我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家乡的血啊。”

    汐没有说话,看着外面傍晚的夕阳,一片火红。虽是壮丽奇阔,却终究是迟暮残阳。他抚着胸口,那里,涂倾墨依旧不知所以的沉睡着。

    “籽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顿了顿,又道:“我不会让你牺牲,我也不会。我会把妖尊的魂好好的养起,我,也定会保护好我们共同的家。”

    打发走担忧的清璧和前来问东问西的沧镜,汐寻了个理由支开梨木,一个人靠坐在榻子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夜凉如水,晚风习习。汐只是这样散散的靠坐着,很是疲惫。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种,仿佛是连灵魂都要备掏空的疲累,仿佛连呼吸都要失去力气。他忽然笑了,弧度很是薄凉。他抬起自己的手掌,细细看上面错综复杂的纹路,苦笑着摇摇头。这样一双柔弱无力的手,能去保护什么,能去完成什么呢。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一些。

    “辰皇汐,不要勉强,你已经做得很好。”正当汐心情压抑时,脑海中忽而闪现出这样一句话,威严有力,穿透人心。

    汐没有动,然而自他胸口处却泛起了柔和的白光。光芒过后,一个白衣人影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汐心中叹口气,偏过头来:“尊上。”

    正是妖尊涂倾墨。

    涂倾墨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歉疚,有些无奈。“抱歉,我早该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却还是答应了你的提议。”

    汐笑笑摇头:“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就必须由我自己来承担。”言罢他莞尔一笑:“不过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不足以让人信服。难怪,连我自己都没什么底气。不过你放心,我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涂倾墨默了半晌,忽而笑了。阿一,没想到你这个糟糕的个性经过了这么多代人,居然还能够这样倔强地传承下来。涂倾墨不由得想起当初那个总是赖着不走黏在他身边一直赖皮说着“变成女人跟我在一起吧”的辰皇一,一转眼,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当时只是单纯的为了不要他来烦自己,才选择了成为男儿身。啊,真想看看,若是和阿一生下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模样。哈,狼和狐的结合,必定很是有趣。不过也好,如若不是因了当初那样简单幼稚的理由,和阿一,也不会成为如此骨肉不分的挚友。

    “你做得已经很好。你看,虽然我现在并没有完全找回魂魄,然而已经能够这样同你长时间面对面的说话而不会衰竭。这都是你的功劳,辰皇汐。”

    “尊上过奖了,我也只有这些本事了。”

    涂倾墨笑而不语,能够抵御得了他如此强大魂魄在恢复时,无意识的侵略扩张的辰皇汐,若是没有良好的根基和深厚扎实的修为,是不可能办到的。若换了其他的人,极有可能会被困在梦中无法醒来,最终被吸干精神气竭而亡。或是成为行尸走肉,成为仅仅供养着这副灵魂的容器。

    “尊上,我很想知道后来的事。”

    “嗯?”涂倾墨被汐这样突然的一句弄得不解,之间汐仍旧虚弱着靠在软垫上,目光望着明明月色,平静道:“在祖上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句话,几个字,却让涂倾墨的神色瞬间变得哀伤。前一刻还带着轻松和赞赏的神色,却在下一刻,被一抹浓厚的情绪笼罩。是歉疚,是懊悔,是遗憾。

    “阿一他……中的是血咒。”

    “血咒?”汐心中猛地一震:“是那种,以自身鲜血为引,下在人身上劳心费神最终拖得人消耗而死的法术?”

    “不错。”涂倾墨点头,“而这个血咒同你所说的还有一些区别。血咒,以自身鲜血为媒介,下到受害者身上。由于付出血的代价甚至是生命,所以甚至可以操控受害者。蓝非颜,是用他的血,他的性命,给阿一下了绝情咒。”

    “绝情咒?”

    “这种血咒,当真是匪夷所思。绝情绝情,平常之绝情不外乎男女之情。然而这绝情咒绝的却是亲情、爱情、友情、同情、动情、温情、真情。或可说是喜、怒、忧、惧、爱、憎恨、欲。所以这血咒,亦作七情绝。若是动了情,虽然当时不会有所反应,然而没到月中时分便会发作。往日里那些动过的情绪,都会在这一日里全部爆发出来。动得越多,发作得越厉害。阿一是个思虑很重的人,表面上嘻嘻哈哈不当回事,可是他心底里比谁都要细腻,凡事必亲历而为才肯放心。可是……他不得不学着如何风轻云淡。那些年他过得是什么日子,我都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却没有办法能够解除这血咒,只能在平日里多拦下他的劳碌,在发作的时候守在他身边替他分解毒素。”

    “我记得妖尊说过,后来您为了寻找解决的办法,去了人间,遇到了自称能够解咒的司守拙,却因为误会而将祖上气走。”

    “是啊,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当真是幼稚得很。我不忍心见阿一每个月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抑制病情,加上那几十年过去,妖界也渐渐稳定,不再需要南征北战,于是我想,是时候解决这个一直隐藏的疮疤了。说起来当真好笑,我白白担了‘战神’这个名号,若不是因为阿一身体每况愈下,又怎会由我担了光环?我终日游走于人间寻找解决的办法,听说哪里有妙手高人,哪里有奇异隐士,便一定要不辞辛苦去拜访。他们的刁难要求我统统都会做到,只要他们能够有办法救阿一。那些年,刀光剑影,风雨飘摇,紫陌红尘,血染画壁,却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法子。

    阿一不想见我四处奔波赔人笑脸,几次拉我回去我都不肯。因为我觉得,他之所以会中血咒全是我的过错。我知道,本来蓝非颜想要对付的是我。在阿一还没有同他交手的时候,他就已经下了无色无味之毒。并非他有多厉害,而是阿一中了毒却全然无知,才会让他得手。正在我左右为难不肯放弃焦头烂额的时候,司守拙出现了。他确实是个有些道行的道士,一眼能够看出我的真身来。他得知我的目的,说会帮我留意,条件是我助他一臂之力。我答应了。本来以为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竟然在半个月后找到我,教了我一个方法。我半信半疑地拿去给阿一试,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可惜,这只是个延缓的办法,并不能完全清除。”

    汐好奇,“什么法子,能够暂缓血咒的发作?”

    “不知你可曾听过,人间苗族人擅养蛊虫,施蛊术?”

    “嗯,略有耳闻。”

    “司守拙给我找来的,正是这么一种蛊虫。那东西像是一条小蛇,两寸左右。阿一发病时,全身的血管会变得格外清晰,皮肤也会变得惨白。而那些血管里流淌的血不再是鲜亮的红色,而是诡异的漆黑。若是割破,流出来的液体是黏稠并且带有剧毒的。而那蛊虫,却可以不畏惧这毒血。将血管挑破放出蛊虫,虫便会自觉被毒血吸引着一口咬住不放,大口地吸食,直到阿一血管里重新流出血红为止。初初几次阿一的毒血太多,蛊虫几乎要涨破还不能全部排尽,我便要求他不许多想,做个闲云野鹤。后来慢慢的他调整着适应,发病就没那么厉害了。”

    “既然如此,还他个人情就是了,为何偏要尊上赔了他一世?”

    “……因为他说,若我能答应他的条件,就许我痊愈之法。”

    汐沉默。纵然这个条件,是完全的牺牲自己,甚至背信弃义,都要做到。

    “后来呢?”

    “我答应了。阿一劝过我很多次,可是我不听。其实他也知道是没有用的,可他不忍心看我被司守拙差遣。呵,说句不好听的,那几十年,自己当真觉得像是一条狗……”

    “倾墨,跟我回去。我现在过得很好,你还了他的人情就罢,何必要再继续!”

    “阿一你回去吧,记得放下。你等我,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我会等,你跟我回去,找别的人来替代你。”

    “不行,司守拙只要我的力量。况且,只有我亲自来做我才会放心。”

    “……倾墨,我的命是我的,我心里很清楚,我不允许你这样堕落你自己,跟我回去,这是命令!”

    “……呵,王上,我的命也是我的,我做什么,都是我的事,与你何干?请回吧!”

    “倾墨!涂倾墨!……”

    “如果当时跟他回去,如果当时回了头,就好了,就好了……”

    事成之后的涂倾墨满心欢喜地拿着方子,急切地回了妖界,刚一稳住身形还因为太激动没有站好侧了一个趔趄。他衣袖带风地穿过秘密的小路,一路疾行地来到辰皇一的住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情绪推门而入:“阿一,阿一我回来了!我拿到方法了阿一!”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被泼了凉水。

    屋内空无一人,桌面上甚至都有一层细细的浮灰,不明显,然而涂倾墨能够感受得到这屋子里的寂寥气味。那种,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的寂寥。

    不对劲。涂倾墨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屋子里的摆设都没有动过,还保持着主人离去时的样子。他转身望去,院子里的花草仍旧茂盛,却似乎许久没人打理过一般的肆意茂盛。不对,一定是哪里出现问题了。

    涂倾墨转身大步离去。“卫兵!”他大喝,周围立刻有驻守的小兵上前来。“尊上!呀,真的是尊上,您终于回来了!”

    涂倾墨没有时间理会其他,只是急切地问:“王呢?辰皇一呢!”

    小兵原本一脸的喜悦在瞬间变得犹豫,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出。涂倾墨心中不安更甚,一把抓过他的双肩,满面怒气蓄势待发:“说!”

    小兵被他死死抓着,吃痛却不敢不答,畏缩着说:“尊上,王他……他、他在十日前便离去了……”

    “你说什么?什么离去?”

    “王上他,离世了。”

    涂倾墨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兵,期待着他还有话说,期盼着他下一句告诉他,那不过是个玩笑,不过是个为了哄骗他的玩笑。然而小兵没有再说什么,他面上的悲痛神色,已经很好的证实了他说得就是实话。

    涂倾墨颓然的垂下手。是啊,没有人会拿王的性命这件事开玩笑,就连他涂倾墨都不能!可是,那个人,那个谪仙般的人,那个白衣胜雪笑如残阳的人,就这么,离去了。甚至……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辰皇一,辰皇一!

    涂倾墨骤然紧紧攥紧了拳,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为什么还是从一个下人的口中得知的?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在你心中我算什么?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难道不是吗?

    “……他现在在哪里。”半晌,涂倾墨低低吐出这几个字,却发现嗓音喑哑得可怕。

    小兵显然也为这一声并不像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心中悲伤更甚。他直到,从前打仗的时候就数尊上和王上最要好,唉,王上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就……小兵擦擦眼角的眼泪,道:“王上的尊体被安置在玉音殿,已经有……”

    不等他说完,涂倾墨早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玉音玉音,那个雅致随性的小宫殿,是自己和辰皇一玩闹放松的小小天地。阿一,你是在等我吗?

    玉音殿,只有香炉袅袅冒着细腻的余烟,水晶棺静静陈芳在缤纷娇艳的花朵中,辰皇一,就安静地沉睡在里面。即便是亲眼所见,涂倾墨还是不能相信,不能接受。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握起辰皇一的手,仿佛还能够感受到他的温度。

    “阿一,我回来了。你不是最希望我回来的吗?你、你睁开眼看一看好不好,阿一……”

    “墨墨。”

    “阿一?”耳边突然响起他熟悉的名字,涂倾墨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来看他,那个人果然没有离去吗,他果然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在闹别扭吗?然而抬起头后,面对的,仍旧是辰皇一那沉睡的笑脸,涂倾墨心中给自己建筑的脆弱篱墙,终于片片尽数崩落。再也抑制不住,涂倾墨低低哭泣起来。他紧紧握着辰皇一失了生气的手。他的脸仍旧是带着他那么讨厌的笑容,很安详。可是怎么会安详呢,你不想见到我吗?你为什么不等我,只是短短的十天啊!曾经并肩作战,嬉笑欢闹的挚友,几年前还是鲜活的人,转身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阿一,阿一……”外面,突然电闪雷鸣。原本灿烂的阳光突然被不知从何处迅速聚拢而来的阴云层层遮蔽,雷电交加振聋发聩。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倾盆大雨疾疾而落,搭在屋顶上,地面上“噼噼啪啪”的声响。

    “嗷呜——”涂倾墨终于大声哭出来,哀婉凄绝的狐鸣萦绕上空久久不息,伴着淅沥的大雨,响彻了整整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