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说着,仿佛刚刚那个和渊纹偷偷见面的人,并不是他。
我心中一叹,决定将那件事作罢。不料流偌又说:“可是,是个人都想去试一试的吧?毕竟那力量绝无仅有,得到了之后就可驰骋天下。而且到最后又不会伤害任何人,这样谁不想去得到?”
“……你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你就一定会去争取?”
“嗯,应该的吧。我也是个凡人啊,而且,谁不想自己的功夫高过别人,对吧?”
“可是师兄,你又没有想过,纵使最后能够救得了那些人,可是,你毕竟是真真切切的,用你自己的手,亲手杀了他们啊。满手的血污,难道你会安心吗?你难道不会在睡梦中惊醒,看到他们空洞血腥的脸,伸出手来掐住你的脖子向你索命吗?你难道,就不会有因为杀了那么多人而带来的负罪感吗?难道仅仅因为那力量可以最终使人复活,所以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吗?那些死去的人当中,或许就有你的父母姐妹,你的刎颈挚友,这些,都可以是不在乎的吗?”
流偌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听我说话,可是越说道后面我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反而放他的脸上慢慢开始变得凝重。等到我说完,他脸上的凝重之色也没有退去,反而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我心中懊悔不已,不应该这样冲动的就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只听得流偌说:“玄汐,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平而稳,没有任何调侃和洒脱。这无异于平地一声雷,炸然我耳边。
我心中狠狠的一跳,可还是让自己看上去很震惊,“没什么,我只是问一下。”
“是吗?可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是流偌师兄的话,会怎么做。”
“哦,我还以为是你面临了这种选择呢。”流偌再度看了我两眼,就又看向火光。他似乎很喜欢有光亮的东西。“不过啊,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不会去争取的吧?”
“为什么?”
“你想啊,既然那东西那么好,威力那么大,又能让人起死回生。像你说的,死多少都无所谓嘛,那去抢夺它的人岂不是很多?以我这种修为平平武功平平人际平平,反正什么都很一般水平的家伙,肯定是抢不到的。既然怎么努力都抢不到,那干嘛还非要去跟人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还会被做为别人的垫脚石而被人‘咔嚓’掉?这种傻事儿,我才不干呢!”
“……即使他答应分给你一些,你也不做吗?”
“诶呀不做不做,哪有人那么好心,把好不容易拼了老命抢到手的东西分一点给你的?那人不是傻子就是白痴,不做不做。”
“……即使那人是你的朋友?”
“嘿,我说玄汐。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啊!一直问我这么好回答又不好回答的问题,你小子是不是有事儿啊?我看……八成还是感情吧,嗯?”流偌不怀好意的向我靠过来。
“没有,怎么会。”
“没有?那你这番话我怎么听着是意有所指啊?”流偌拿话揶揄我,眼神还不住的往怀诗那边飘。我一看,这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了。如果硬要说下去,就只有摊牌的份。
于是我道:“诶呀真的没有,师兄你真是爱八卦!”
“哦……”流偌依旧是不怀好意的眼神,不过他显然误会了我不愿开口的原因。“没事儿,你害羞嘛,师兄理解!哈哈,虽然你不明说,不过呢,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有什么问题需要咨询,甚至有什么招想要请教的,尽管来找我!我包你好用!”流偌嘻嘻哈哈拍拍我的肩膀,表示自己很可靠的模样。
“嗯,一定。”我漫不经心的给了他一个答复。“你先休息吧,今夜我来守夜。”
“嗯……可是你已经守了大半夜,不如换我来……”
“不必了师兄,我本就比你们受伤轻,应该的。”
于是流偌不再争执,很听话的去睡了觉。我想着,绝对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夜里,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些什么事来。因为还有一个让我担忧的,渊纹的存在。
其实刚刚那个问题,就是为了试探流偌的。可是流偌的回答让我找不出任何的破绽。若是换了平常,我一定会相信他,甚至我绝对不会拿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和假设来问他。可是现在的请康不一样,我看到了他和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渊纹答话,甚至两人之间还达成了一种默契。明明应该被就地伏诛的渊纹,不但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还开出了诱人的条件,让流偌妥协。不知是那个好处太过强大,还是流偌本身骨子里就带了隐性的贪婪因素。而刚刚的那个问题,很好的帮我解决了这一疑问。
流偌,如果在恰当的时机,恰当的条件中,他会选择拿起屠杀的手,即便对方是自己的亲友。
他的回答,让我忍不住浑身战栗。
为了驱走这份战栗,我将火挑得更高了一些。想起渊纹带着得意的笑脸,以及流偌有所思的离去,还有刚刚他的回答。我觉得,有一种危险正在慢慢靠近。如果我们之中有任何人,做出任何阻挠渊纹目的达成的事,我坚信,渊纹会不计手段的将我们彻底铲除。他就是这样一个阴暗冷血的人。
然而慢慢的,我就释然了。其实,这些人的生死,与我又有什么干系?虽然不明白究竟渊纹和流偌想要干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想要放四凶兽出世。那么,他和我的目的就是一致的。从这一点上,我们非但不是敌人,还会是战友。我虽然不知道他想要放凶兽出来做什么,而我也不想知道。我现在要考虑的是,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的暗中表示出,我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而且,这件事兹事体大,绝对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即使说了,有人会信吗?我为了一个女人所以要放凶兽祸害世间。这事儿说出去,谁都得认为我脑子是被猪拱过。
一连几天,渊纹都没有再出现过。而流偌也像没事儿人一样,以前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全然看不出那天晚上他们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定的样子。我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那一天不过是我梦游了,或者是浑沌的力量没有完全从我脑海中除去,所以我产生了幻觉,曲解了他们的对话也说不定。毕竟流偌是个善良的人,即使那个本该被处决或是被擒拿的渊纹,他不会舍得真心下手。
所以……
这件事情,被我化成了假设去问了流平。
“大师兄,你说,如果渊纹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面对他的呢?是不问缘由将他拿下呢,还是放他走?”
流平愣了好一阵子,显然这个问题把他难住了。流平和渊纹之间没有直接的仇恨,虽然他在比试当中的表现让所有人都气愤,但是,毕竟是同门。若换了问玄瑶这个问题,她的回答大概应该是将渊纹暴打一顿以泄心头之恨,然后放他走。
果然,流平说:“我会问清楚他来这里的原因,然后放他走。”
因为,每个人都是凡人,心都是有血有肉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激情分,不念人性的将渊纹就地处决。
“那么师兄,如果渊纹给你开出了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蛊惑你和他一起动手,你会答应吗?”
“这要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啊。如果是好事,我一定会帮他的。”
“如果……如果是为祸苍生的大事呢?”
“那我坚决会把他拿住。”
于是我想了想,把前两日对流偌说得那番假设,又说给了流平听。
“绝对不行!虽然那条件真的很诱人,我也不过是个能活百年的凡人,哪个不想通天得到,与天地同寿?不想那是骗人的,否则我为什么到这山上来修习术法?但是啊,如果用尸骨累累和血流成河得到这些,我宁可不要。即使最后能够让他们复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也无法改变这件事情存在过的事实。”
流平是个诚实的人。他一方面承认了自己的贪欲,一方面,又因为人性而绝对拒绝这个事。如果她单纯的只是说,会拒绝,绝对不回应允,我反而觉得那是骗人的。没有人会清心寡欲到到手的好处都不要,连神仙都不能。
所以,我对流偌的怀疑又重新的建立了起来。
经过这七八天的修养,虽然吃的都是野菜山肴,随手可见的药草,可是大家的精神和体力都恢复得七七八八。看着骤然减少了一半的人数,心里面不是不难过的。然而日子总是要继续过下去,如果不能完成后面的事,那么他们的牺牲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虽然其他三个门派的人员损失惨重,但是反观我紫琼一门,伤的伤,可是愣是没有一人牺牲。不知道是老天眷顾还是真的这门派有什么保命的秘诀,高人一筹。所以带领队伍的,不出所料的降临到我们身上。
但是流平说,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无所谓谁是领权人,所以虽然没办法只好接受了紫琼作为首领的大家的意思,但是实际上事情是由我们三个人商议过后决定的。而更实际上,由于流偌一向散漫,加之他现在有心事,所以基本上是我和流平两个人在做决定。
为什么说流偌有心事,虽然渊纹没有再出现过,但是我能够肯定,他一定就在附近,密切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流偌一定也知道这一点。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当时对战浑沌时,为了加快战争的结束,渊纹暗中出手解决掉过谁。
我旁敲侧击过流平,流平很坚定的摇头告诉我没有。他说出了最后突然飞来的那一把石子儿,再没有见过那人出手。我有点儿想问问他,有没有觉得可能是渊纹,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打草惊蛇的事,不要做吧。
在这山中不知东南西北,而且走路又太费脚程,所以御剑而行是最有效的方法。除了受伤最重的法善御空有些吃力之外,其他人都无甚大碍。众人决定在法善气力不济的时候,轮流带着他。
我当先飞到上空,环顾了一圈。果不其然,这里失去了浑沌之后变得分明开阔了起来。草木正常生长,淙淙流水细细而流,清脆鸟鸣不绝入耳。四时变化已然恢复,不再有阴风怒号或是雨雪靡靡。下一处要去的,是泗魍沼泽的九幽泉。掌门说大概的方向,是西北方。我想着,既然是沼泽,又是西北面,能够想到的地方,就只有这里往西处去的雪域了。那里白茫茫一片,纵然站在高处,也只能看到很大面积的白色而已,可想而知,究竟那雪域究竟有多大。
那里有终年不化的积雪,酷寒难忍。其中草木鸟兽都大多奇异,很多传说中的生物都聚集于此,其中不乏魑魅魍魉。而且,由于人迹罕至,加上未知的恐惧以及几分崇敬,所以这片雪域一直没有名字。但是只要人们提起雪域来,就知道,是西北面的那一片。
虽然在我的认知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九幽泉这个地方,也没有听闻过泗魍沼泽,但是,如果靠近那附近的话,总是会打听到一点消息的。这里终归是靠近中原,边域的事,要问边域的人。
有了大概的方向后,行走就变得很简单了。我下去将看到的东西都跟众人说了,于是和流平略一商量之后,决定即刻启程。
飞行的过程,不能说顺利,只能说还可以。带着法善这个半愈的人,我们的负担都有些增加。但是我却丝毫没有将他舍弃的意思,不像之前对辰泽和辰师。因为法善懂得该怎么做,他从来不浪费不必要的精力在争吵或是个人的斗争中。所以,即便他现在拖累了我们的进度,我也丝毫不怪罪他。
越是往雪域走,就越是能够感受到刺骨的冰寒。起先只是一点点,可是到了后来,一点点的降温,到最后人已经止不住的在打哆嗦。上空的空气温度本就很低,所以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的话,我们人还没有靠近,自己当先冻死。
我们穿的还是薄薄的衣衫,中原正值初秋,温度并不低。但是这样的衣衫,是无法抵御住雪域的严寒的,连靠近都不能。
所以出于种种考虑,我们在附近降落。
降落的位置是一个小荒村,没什么人烟的样子。但是这个村子里虽然萧条,但是却有生气。村落道路纵横交错,门户前鸡犬相闻。屋顶的烟囱在冒着温热的白烟,屋子里传来饭菜的香气,这让我们这些吃了好几天白水煮菜的人都肚子咕噜噜的叫唤。
众人都是一阵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大家都是这样,所以……所以,流平很“幸运“的被推出去叩响村民的门。
流平选了房子最大相比之下最好的一座,敲了几下之后,屋内传来声音:“谁呀?”
“您好,我们是路过这里的,想要在此处歇歇脚,不知道可否打扰片刻?”
屋内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就传来了脚步声,随后门就开了。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开的门。虽然他年纪已经一大把了,可是脸上却并不符合他的发色。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褶皱,并且满面红光,显得很是年轻。流平被他的出现明显的一愣。
老人弯着腰,眯着眼,无处不彰显着他年纪已经很大的事实。他看到我们这么多人,衣衫褴褛又带着污渍,没有半分恐惧或是疑惑,而是笑眯眯很慈祥的看着我们,然后为流平:“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先别说话了,进来再说。”于是他就这样毫不问缘由的把我们让进了屋子。
坐定之后,每个人手里都碰了一杯热茶。我这才有机会好好的打量这屋子。虽然从外面看上去并不怎么样,可是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布置陈设简单却很精致,房屋的结构都很坚固,显然主人经常打扫,精心保养。
“老伯,您就这么把我们让进屋来,不怕我们是什么歹徒欲对您不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