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望过去,玄溟正在整个场中上蹿下跳,我和玄瑶对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等到临近了我们才看清,然而那场面让我们两人哭笑不得。
流平的雷狩剑,顾名思义,是能够捕捉自然中时刻存在的微小雷场,并把它吸收融合到自己的剑上,加入自己的修为,无限扩大,最终能够发出道道青雷的招式。那把雷狩剑,就是做了这样一个连接了他和自然的媒介。当然,这把剑本身的威力也是极大的,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并且已经同流平滴血认主。也就是说,除非剑里的灵气尽消,剑心折毁,否则,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不能使用这把剑,不能改变这把剑认定流平是主人这一事实。
滴血认主,已经是修真者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并且和他在一起的神兵经过了无数次的淬炼,无数的磨合,已经达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这个时候的滴血认主,只是为了彼此之间再不分离。流平的修为,深不可测。
现在的情况来看,两个人都没有认真的态度。流平只是雷狩剑悬于头上方,缓缓的绕着他旋转飞行,剑上不时的闪出一道雷光,射向场中的玄溟。而玄溟把这完全当成了练身法的绝佳机会,呆在原地不动,只等着雷光劈向自己的时候再躲开。这么一来一往,两人倒是玩儿的不亦乐乎,倒使得底下的人无聊了许多。不过即使不能看精彩的打斗,能看这么一出戏,也不算吃了多大亏。
“我说玄溟师弟,我们一直这样,也不好。这毕竟是场比试,总要决出一个胜负的。你若是当真想要提升身法,私下里来寻我便是,何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终于,流平停了手,一脸无奈的说出这句大家早就想说的话,好教养的流平看来已经无奈到一定份上了,我不得不佩服玄溟这小子,竟能然一向没什么说道的流平说出这话来,他也算功德圆满了。
玄溟一听这话,面上立刻变得凄凄惨惨起来。他哭丧着脸,拉长了调子:“流平师兄啊,谁不知道你是最强的,天下第一也差不多啊。若是当真同你比试起来,我怎么可能会赢呢?这根本没有悬念的好不好。”台子底下的人都默默不住点头表示认同。
“所以……”流平无语的扶额,“可是,那也不能就这么的一直下去吧?”
“我可不想弃权。”玄溟说出这话,流平一下来了精神,当即就要持剑冲上前去。然而玄溟接下来又补了一句:“可是我不想和你打。”于是流平冲上去的冲动就这么生生停了下来。嘴角一直在止不住的抽动,我能够体会到他此刻很想上前按住玄溟,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那……师弟你想怎么办呢。”我听出来,流平明显是压着一股火在说这话。不是怒火,而是一种,无奈到一定份上临近崩溃的感觉。
玄溟于是很“认真”的考虑了好久,我在下面终于看不过去了,大声喊:“玄溟,你要是不打,就赶紧认输下来,别在上面丢人。”下面的人听到一阵哄笑,不是对玄溟的不屑,而是对这句话的正确觉得好笑。毕竟玄溟人缘好,性子又活泼,刚刚虽然拖着时间但是没少给大家带来乐趣。
玄溟一听我的声音,立刻蹦起来:“玄汐你小子在啊?诶呀,你们两个都完事了啊,看来一定是没问题了。你们不懂,我就是为了等你们来才这样做的,我就是输,也要让你们看到我的风采不是!”玄溟非常得意洋洋的拍拍自己的胸脯,而我真的是想捂上脸装作不认识他,从来没见过。丢人啊。
玄溟笑着冲台子下面的人挥手打招呼,然后再转过脸来看向流平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嬉笑,换上了认真的神情。这幅架势,让一旁一直十分无奈的流平也敛了玩闹的心思。雷狩剑开始绽放出青蓝色的光芒。
“流平师兄,刚刚咱们就当做是热身了。我自知功夫修为都不及你,咱们这一场比试,真的是请你指教了。小弟我修为尚浅,出手不知轻重的情况下,还望师兄不要介意。”
流平颔首笑笑,说了句“不会”,然后两人一抱拳,双双拉开架势。
众人一看,台子上一扫刚才的欢笑气氛,这两个人闹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始动真格的,忍不住一阵叫好喝彩,都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其实每个人都知道结局早就是注定的,流平必胜无疑,要是输了那才叫有鬼呢。可是有时候不在于结果如何,而在于是不是有认真的对待这个过程。明知道必败的比试,是不是还会为了心中的标杆和原则拿出百分百的全力,这才是比试的目的,而不是真的非要整个输赢和排名。
夕影刀入手,起势。到身上开始不断升起晚霞般的橙红,有氤氲自刀身渐渐升腾,萦绕不散。流平望了一眼,赞道:“好!”而后只听得雷狩剑一声轰鸣,雷劈之音响彻云霄。
两人静立不动,只是不断的提升自己的修为和内息。风拂过,带起衣角。骤然,原地只留下一橙一蓝两个残影,而两人早已跃至半空中。“呲”的一声,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嘶鸣。旋即两人双双落地,彼此交换了位置。
雷狩剑悬在流平头顶三尺处,嗡嗡作响,剑身在轻轻颤抖。流平看了一眼宝剑,眸中谨慎之色更浓。玄溟握刀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玄溟的刀,窄而细,比之剑更为灵活。他自知刚刚那一下的碰撞,虽然只是试探,对双防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然而流平比他强之太多,若自己不在一开始就拿出全部的本事,到输的时候总是要有遗憾的。
只见玄溟双手握住刀柄,而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从他原本握刀的右手上,左手从那里,缓缓的,又拔出了一把刀。那把刀,就像是右手上夕影刀的孪生刀一样,丝毫不差。萦绕在刀身上的橙红云雾,开始不住滚动,变得浓厚,翻涌着不肯停息。左手缓缓地抽离,自那刀身上慢慢分离出另一把来被玄溟握在手上。两把刀交接处,满是萦绕的烟雾。那烟雾,就像是一点点塑造着第二把夕影刀。最终,玄溟将第二把刀,完全的分离了出来。而这个时候,他是双手握刀,摆开架势,对峙流平。玄溟眼中,满是专注和兴奋,像是看到了一个心心念念很久的,又非常强大卓越的猎物,终于来到了眼前,等待他的捕获。
流平眸中满是赞赏的神色,雷狩剑光芒暴涨,顿时已经有数道雷光从天劈落,在场上流窜。头顶的天空开始变得阴沉,有层层乌云开始笼罩,像极了那个时候我出手时的场景。然而不同的是,流平这样做是为了能够更好的聚雷。显然流平的修为是极高的,已经到了能够随意操纵的地步。除了场上的这块地方,没有多出一处会波及到场下的人,修为之高让人不禁拍手称赞。
我知道,这两个人都要求一招定胜负了,这绝对会是精彩的一幕。
两人双双跃起,霎时间,雷声鸣动,数道惊雷滚滚而落,带着慑人的威力和鸣响,接二连三的疯狂而落。在这一片的令人心颤的轰鸣和炫目的青蓝疾雷光影里,不是闪过让人心头温暖的橙色。
流平的雷光,是那种在百里之外都会慑人心神的光,望而生畏。刚猛正义之力穿云裂石,响彻云霄。而玄溟的刀光,是映照人心底的晚霞,透着无限的憧憬,温暖了岁月的余曦,对人伸出爱意的手。
这两道截然不同的色泽,交织在一起,碰撞在一起,形成别样的风景线,猛烈的撞击中不是流露出暖人的光晕。像是壮汉挥汗如雨拳落如锤,却有一双温柔飘逸的手,不住的擦拭他掉落的大颗汗珠。这绝对是一个意想不到又震慑人心的画面,任谁都觉得,这一场比试看得真是赏心悦目又不得不拍手称绝。
晚霞映照着晦暗的乌云,光影打散着阴霾,两人快得看不清的身影幻化成两团光芒,胶着着在雾蒙蒙的天空下。这似乎又可以看成是光与暗、霞光与阴霾之间的对决,或者说,联手绘出的风景。
每个人都沉浸在其中,欣赏着流平和玄溟两个人无心之中带来的绝妙的风景,已经忘记了这是一场比试。
最终,雷的轰鸣声骤然放大,穿天的巨响乍然耳边,就像是直劈在人心底那般。而后,玄溟的身影当先从光影笼罩中掉落出来。只见他的身子如脱了树枝的落叶,直直的向地上掉去。在临近地面的时候才堪堪止住身形,折了好几个身才最终完好的站在了地面上。一落地,去势还在,玄溟承受不住一般向后急速连退数步才缓了冲击。夕影刀已经重新化作了一把,上面的暖橙也变得暗淡到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结果一目了然,玄溟败落。
上空中,流平的身影开始逐渐清晰。头顶的乌云散去,雷狩剑现出了真身,停止了剑身上的雷电。青蓝色的光一路护送着流平从空中降落下来,他从那光芒中负手信步走出。一路来到玄溟面前,面上满是笑意。
“师弟,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你的修为已到了这个境地。之前没有察觉,是我疏忽了。”流平看了他半晌,这样说道,眸子里满是发现人才时的那种赞赏,抑制不住的兴奋。
玄溟咧咧嘴,将夕影刀收到袖中,对流平礼貌的施了一礼。“大师兄说笑了,我这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在你面前就是班门弄斧自讨没趣。”
“明知不如我还会尽全力,这才是你值得欣赏的地方。”流平又是一个衷心的称赞。恍然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似乎你、玄汐还有玄瑶,你们三个的武功和修为都高深得很,果然,沧镜师叔的弟子们都很为他争气。只可惜,师叔走得太过突然,不然,还能培养出更多如你们这般的弟子,那才是我紫琼门的福分,也是天下苍生的福分。”
听到他提起师父场景,我们三个心里都是一沉。倒不是有什么大起大落,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无论有什么情绪,早已经该归于平静。可是那就像是,一块沉落湖底的石子。在它掉落水面的时候,无论多轻盈,都会激起层层涟漪。哪怕最终那涟漪终于平静,可是沉到湖底的石子,依旧存在,永远存在。
玄溟咧嘴笑笑,“之前是我们太过顽劣,不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如今他老人家羽化远去,才省得他老人家的用心良苦,懂得上进了一些。其实说起来,这也是因祸得福吧?否则,我们也不知道要一直胡闹到何时。”
流平没再说说什么,点点头,对于玄溟的成长和这番话,他表示理解。
流平和玄溟的比试到此就是结束,自知打不赢也认真对待的玄溟,得到了赞誉。而对于流平,本就是名誉加身。但是这场对决给人们带来的视觉盛宴,是怎么都道不完的。
我见玄溟走路都有些打晃,连忙到场下等他。玄溟很是潇洒的一跃而下,然后身子狠狠的晃了晃。我早在他跳下来的时候就接过了他,所以别人没有看到这一幕。玄溟仍旧一脸的常态,谦和的微笑,看不出异样。
我也不说破,跟着他一起嬉笑。“你小子,这回事露脸了哈。”
两人打着哈哈离开,直到走到几近没人的地方,玄溟脸上才露出痛苦的神色,我还没说话,倒是随后跟上来的玄瑶紧张的要命,一个劲儿的询问他究竟怎么了。玄溟死撑着咬咬嘴唇,就是摆手不说话,拿眼神示意我赶紧离开。我给玄瑶一个目光,三个人悄悄饶了些远路来到静竹轩玄瑶的地方,没有回浣桃苑,避免和流平以及浣桃苑的人见面。
扶着玄溟坐下,我身上的重量才终于卸下。玄溟一路都是靠着我的身子支撑着回来的,只要那时候我稍微离开一点,他就会受不住倒在地上。又不能让别人看出任何异样,这一路下来,我们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我不说话,赶紧抓起茶壶直接牛饮。玄瑶抓过玄溟的手腕伸手就探,玄溟已经没了力气反抗,瘫软在石桌上任由着她。不一会儿,玄瑶就放下了他。我见玄瑶收功,咽下最后一口水问她:“怎么样?”
玄瑶摇摇头表示无甚大碍,“没事,只不过是内息耗尽,体虚惫软罢了。”
“……哈?”我一脸的不相信,“就是这样的话,他能瘫成这样?”
“嗯……外加被流平的剑气乱了内息,以及被雷劈了几下,其他没有什么了。”
于是这下换成我无语了,玄瑶说的那几个,无论是谁,挨在身上都不会平安无事。饶是修为高深的人受了,都会受点无甚大碍的小伤。尤其是流平的天雷,绝对是威力十足,霸气十足。所以我这回很理解为什么玄溟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并且送上十二分的同情。不过看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不然玄瑶不会说的这么无情,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还有心思调侃玄溟。
“诶呀,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你居然还落井下石。玄瑶啊玄瑶,唉……”玄溟虚得直不起身,就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耍嘴皮子。
“还不是你自己要逞能,最后要不是玄汐发现你不对劲儿,我看你还能怎么办。”玄瑶知他没事,没好气的对他发脾气。
“诶呀,这不是发现了嘛。所以说,朋友到关键时候的作用,他这就体显现出来了。”这话说的,我都忍不住想把茶壶扔到他脑袋上。
“我看,就是流平没把你打老实。他就应该出手再重些,打到你连话都说不出来。”既然玄溟这么说我,我也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讥。
“老天,他手还不够重吗?”玄溟一下子蹦起来,然而实在太过虚弱,只是起来了一下下就又跌了回去。“他都把我收拾成这样了,再厉害点儿,我估计就可以直接去见师父了。你以为我容易啊,要不是我拼了一身修为扛那几道天雷,我现在早零碎了。你们在下面看不知道,他那雷,不用全力根本扛不住。啧啧,流平那一身修为,真不是吹的。”
“哼,现在知道说流平厉害了。你挨揍的时候怎么不说早点下来呢,露露脸得了呗,撑那么久,现在难受的不还是你自己。”
“诶呀玄汐,你应该懂我的心思才对。这么难得的机会,和第一高手对决,不好好的多撑一会儿,怎么能显示出我也很厉害呢。你没看最后连流平都夸赞我嘛,想来是他也没料到我硬扛了他那几下子,还能跟他谈笑风生,还能那么潇洒的下台来。啧啧,照这样说起来,我也很厉害的嘛。”
“就你话多。”我赏他一个白眼,“你硬碰的后果就是,不好好将养调息一个月,是别想恢复正常了。可能一个月都不够用,你这一身伤,乱了内息,几乎一身修为都搭上去了,怎么也要三个月有余吧。也好,反正接下来的比试也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倒是有大把的时间休息。诶?话说你不是早都预料到这,所以才死命的不计后果这么做吧?”
“嘿嘿,被你发现了。”
我看着他赖皮的笑脸,嘴角一阵抽搐。于是我手里的青茶壶就真的狠狠敲在了玄溟的头上。之后我看着玄溟一脸的苦瓜相,觉得,爽了,这是第一个念头。我早就应该这么做的,这是我的第二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