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师兄!”
徐澈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紧接着他跟在周蒙身后来到这武当后山。
周蒙望向悬崖边那株孤松,喃喃道:“当年芷若师弟最爱在那里练剑了...所以我们就将她葬在那...”
徐澈顺着看去,不禁眼神一颤,只见那颗松树下,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土包,上面插着一柄木剑。
“谢谢师兄带我来此...”
他的声音突然平静,“我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就好...”
“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徐澈轻轻的说。
见状,周蒙轻叹一声,“清源师弟上完香后,请来真武大殿,我与师兄都在那等你,师父也在那等你,彼时,师父他老人家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
徐澈没回应,周蒙摇摇头转身离去。
待周蒙离去后,徐澈一点点走到土包前,指尖触碰木剑裂痕的刹那,他好似听见了时光的呜咽......
木纹里渗出的松脂气息,与记忆中少女发间的桂花香重叠,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缠绕着他。
保持着这个动作,一炷香的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清风拂面...
仿佛那个少女现在就站在他的身边......
霎时间,万千光影自脑中迸射:
他看见山门外淋雨的杏黄道袍凝着白霜;
看见论道台上故意留手的剑招藏着青涩心意;
山风突然裹着松针盘旋而起。
这一刻,他对于“情”之一字,又有了些许的理解。
情、小情、大情、男女情、国家情、众生情...
皆是情。
疯狂是情、放手是情、执着是情...遗憾也是情。
他现在只后悔当初离开时,没正式跟她做个告别。
让她苦等自己七年之久...
而这后悔...也是情。
万般皆是情......
二人仅只言片语,相识不过两日,却能让她七年寄情。
而有的人,相伴七年,最后却情淡如水,分道扬镳,永不相见。
千变万化亦是情......
睁开眼。
徐澈的瞳孔里倒映出无数情丝——
周圣誊抄往生咒时晕开的墨渍是情。
张静清摩挲弟子名册的褶皱是情。
绵山战火中飘摇的炊烟,都缠绕着母亲盼儿归的殷切。
他轻抚木剑上暗红的血渍,仿佛看到夏芷若刻字时刺破手指的模样。
七年的等待化作三千情丝,此刻正顺着剑柄缠绕腕间。
最细的那根泛着桂花色,系着他当年遗落的正式告别,
最灼热的那根赤红如血,连着燕子矶头未冷的恨意。
轰!
乾坤忽然颠倒。
徐澈仿佛悬坐云端,见人间情潮翻涌:
龙虎山扫地道童偷藏的半块饴糖,是留恋之情。
军队大营里同志怀中泛黄的家书,是思乡之情。
就连脚下这抔黄土,都裹着武当山整整七季的落花,每一瓣都是未寄出的絮语......
木剑突然铮鸣着浮空,剑锋划过处,晨露凝成两句偈语:
——痴儿勘不破
——明月照沟渠
徐澈伸手搅碎水幕,露珠坠地时开成朵朵情花。
山雾在此刻仿佛化作漫天花雨,每一瓣都刻着众生执念。
徐澈的青丝在雨中渐染花白。
他忽然读懂了那句“道法自然”——
原来至情至性,本就是天地间最磅礴的炁机。
这一刻,他体内的至情天赋发生共鸣,就连徐澈也不知道,他只觉得,他自己达到了某种境界。
仿佛置身于上帝视角,看见众生大小情。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木剑在掌中轻颤,徐澈感应到了她七年的喜怒哀乐。
“不过,还得让你再等我一会,下次我再来时,会带上张无极来的,就用你这把木剑,斩他项上人头!”
这把木剑如今承载着夏芷若七年之情,以及方才徐澈感悟时的众生之情,如今已经不是一把普通木剑了。
“铮!”
木剑突然自主悬空,剑锋搅碎山雾,在晨曦中划出一道虹桥。
桥上映出万千画面:
有她深夜偷练剑法的笨拙模样。
有她对着铜镜束她喜欢的马尾。
有她对月无声的悸动......
呲吟!
徐澈并指抹过剑身,血珠竟被剑刃吸收,在木纹里游成一条赤色小蛇,“往后便唤你#39芷情#39可好?”
剑鸣如凤唳,崖边野菊瞬间绽放。
划——
徐澈一把握住,迎风挥舞,破风声惊起崖边一只青鸟。
那鸟儿不飞不走,反而落在徐澈手中,喙中吐出一粒朱砂色的种子,后振翅掠过剑穗,俯身而去。
徐澈望着它飞向云海的身影,忽然想起那年论道,少女藏在袖中的手心里,好像也攥着这样一粒朱砂色的种子......
随后,徐澈从系统空间取出一柄鲛绡剑鞘,鞘身月白缎面上绣着并蒂莲。
徐澈选择将芷情收入剑鞘,系在身后,而不是放入空荡荡的系统背包,因为系统背包是死寂的,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他并不想让芷情进入那里面。
山风骤急,徐澈系剑于背,转身向真武大殿走去。
...
真武大殿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在暮光中勾勒出苍老的轮廓。
徐澈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目光所及之处,那位曾经仙风道骨的灵虚真人,如今枯坐在蒲团上,道袍空荡得像是挂在竹架上。
“晚辈清源,拜见灵虚师叔。”
徐澈的声音很轻,却让殿角的蛛网簌簌颤动。
他记得十年前最后一次见到这位武当掌门时,对方拂尘一甩便能引来鹤舞,如今那双手却枯槁如秋枝,连茶盏都端不稳。
身为武当掌门的他,因为经历了亲儿子张无极的叛变投敌,视作亲女儿的天之骄女夏芷若被倭寇杀害。
而这正是因为张无极投敌叛国所致。
他承受的打击太大。
十年时间在他这,仿佛过去了不止是十年......
夏芷若走后他好像也死了,常年闭关不出。
“小清源啊...”
张灵虚抬起浑浊的眼,瞳孔里倒映着徐澈依旧年轻的面容。
老人嘴角扯出个勉强的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听说你云游了十年?”
“我们武当的事情,让你看笑话了...”
殿外突然刮进一阵穿堂风,将长明灯吹得明灭不定。
徐澈的素白发带与老人的白须同时扬起,恍若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不敢。”
徐澈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平静的试探,“师侄来此...只是想问,师叔您对这件事...如何看待?”
“咔!”
张灵虚手中的念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老人佝偻的脊背却奇迹般挺直了,浑浊的双眼迸发出骇人精光:
“投敌叛国,罪该万死!“
这八个字如雷霆炸响,震得真武大帝像手中的宝剑嗡嗡震颤。
徐澈瞳孔骤缩——
老人枯瘦的指尖竟在青石地面上抓出五道沟壑!
“当初若非那甲贺忍头阻挠...”
张灵虚的呼吸变得粗重,道袍无风自动,“我必亲取逆子人头!”
他说到“逆子”二字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又倔强地咽了回去。
殿内突然响起细微的“滴答”声。
周蒙低头看去,发现师父的蒲团下已积了一小滩水渍——那不是汗,是老人掐破掌心流的血。
“都是我造的孽啊...”
张灵虚突然泄了气,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下去。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半块玉佩,玉上“芷”字已被摩挲得模糊:“却让芷若那丫头...替我应了劫...”
张灵虚眼眶湿润,后悔当初一念之差与一女居士生下了张无极,后却又没教好他,导致他变成这样。
身为父亲兼师父的他,心中最是苦痛。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与夏芷若以命换命。
让夏芷若生,他去死。
如果夏芷若还活着,必定是武当大兴的局面!
“师叔...”
徐澈嘴唇轻颤。
他看见老人掏玉佩时,怀中露出的一角信笺——
那是自己十年前从天师府寄来的最后一封离别信,信纸已经黄脆,却被保存得没有一丝折痕。
“贫道...无颜面对三丰祖师...”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真武大帝的靴尖上。
周圣慌忙去扶,却被师父一把推开。
张灵虚挣扎着指向殿后孤松方向,老泪纵横:
“若是芷若还活着...我武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师父!”
周圣周蒙扑通跪下,哭声撕心裂肺。
徐澈站在原地,神情复杂。
...
山门前的古松投下斑驳光影,徐澈素白的发带在晨风中轻扬。
周蒙望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却已一头花白的师弟,神情复杂,喉头滚动了几下,终是开口:
“清源师弟,天色尚早...”
他指了指山顶膳房升起的袅袅炊烟,“不若留下用过午膳再走不迟?厨下新蒸的茯苓糕,还是芷若当年教的做法...”
徐澈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不了...周蒙师兄...”
徐澈摇摇头,转身拱手,“不日师弟便要赶赴绵山战场,抗战杀敌,还需早些回山,早做准备。”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周蒙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夏芷若背剑独闯倭寇营地的身影,一腔孤勇。
山风突然变得凛冽,卷起满地松针。
那些金黄的针叶在徐澈周身盘旋,竟隐约排成八卦阵型......
“如此,那清源师弟确该早些回山早做准备,倭寇的异术十分诡异,千万小心啊!”
周蒙忍不住上前半步,道袍沾上徐澈衣袂飘落的霜花,“去年听闻茅山的毛师弟就着了道...”
徐澈点头:“我会的,多谢师兄关心!”
“唉,当今乱世,我们武当如今在山弟子也都十不存一,想来天师府也是如此...”周蒙不禁叹息道。
“福生无量天尊。“
道号声未落,徐澈的身影已如水墨般淡去。
“师弟告辞!师兄,不用送了!”
“福生无量天尊......”
周蒙望着空荡荡的山阶发怔呢喃,忽觉有异——方才徐澈站立处的青石板上,竟留下双深达寸许的脚印!
脚印边缘光滑如镜,好似是极度压抑的剑气所致。
“周蒙!“
周圣的怒吼从后山方向传来,惊起满山飞鸟。
他狂奔而至时,手中攥着半截未燃尽的香火:“别让这勾日的跑了!他妈的顺走了芷若的#39秋水#39!”
“......”
周蒙错愕,坟头顺剑?这有这种操作?
山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从周圣脚边掠过。
他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哥...”
周蒙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清源师弟已经走远了。”
周圣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空荡荡的山道。
远处云海中,隐约可见一道青色流光正穿透晨雾。
“想来......”
周蒙苦笑说道,“清源师弟借走师弟的秋水,应是想要亲手用此剑,斩下张无极那畜生的头颅回来祭奠!”
说到最后,周蒙眼神锋利如刀,话语冷若冰霜。
“哼!“
闻言,周圣冷笑,“他最好真是如此。”
听见张无极这个名字,他的眼神骤然冰冷。
周蒙摇摇头:“哥,你注意到清源师弟的头发了吗?”
山雾忽然浓重起来,模糊了周圣的表情。
他当然看见了。
上山时,那个曾经束着雪白发带的青丝少年,如今却三千白发如雪,只在鬓角残留着几缕刺眼的墨色。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
周蒙继续道,声音平静如水,“他就青丝换了白发...”
“想来他对芷若也是有情的,或许他真的有着他不能说的苦衷...”
真武大殿方向突然传来钟鸣。
浑厚的声响惊起一群白鹤,它们掠过师兄弟头顶。
“有情?苦衷?“
周圣突然暴起一掌,将身旁的古松劈得木屑纷飞。
树身轰然倒地,“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的苦衷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师弟已经不在了。”
他冷哼声,转身大步走向山门,道袍下摆扫过石阶,带起一串火星。
“......”
周蒙望着兄长近乎逃窜的背影,不禁长叹。
真武大殿的铜钟又响了三声,惊散了这场无人知晓的对话。
周蒙最后望了眼云海,那里早已不见剑虹踪影,唯有初升的朝阳,将整座武当山染成了血色。
......
PS:祝大家五一快乐!
后面剧情开始正式接轨小八嘎!
直接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