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残阳如血,徐澈踉跄着后退半步,道袍下摆被剑气割裂的布条在风中飘摇。
“清源!”
张怀义冲上前的瞬间,指尖泛起的金光恰好托住师弟摇摇欲坠的身形。
张之维并指如风,三处大穴亮起金芒,却在触及徐澈后背时被残余的雷炁震得指尖发麻,“你小子不要命了?伤势未痊愈就用雷法,回去要遭骂了!”
徐澈苦笑着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皮肤已经龟裂,渗出细密的血珠,一时战的兴起,忘却了一切。
张之维低喝一声,掌心金光暴涨,硬生生将徐澈乱窜的雷炁压回经脉。
徐澈右臂裂纹中渗出的血珠突然悬浮空中,在夕阳下折射出诡异的紫芒。
围观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先天雷炁反噬竟呈紫电之相...”
“莫不是当年灵宝派...”
张静清广袖一挥,罡风卷着落叶扫过人群,碎语戛然而止。
“让道兄见笑了。”
张静清朝灵虚真人稽首时,袖中五雷令不着痕迹地贴上徐澈后心。
“无碍。”
灵虚真人拂尘轻扬,两仪气劲化作游鱼钻入少年经脉,突然被狂暴的雷炁绞成碎片。
“好凶的炁!”
灵虚真人瞳孔微缩,腰间太极玉佩应声而裂,“张天师这位高徒...”
话未说完,徐澈臂上裂纹骤然蔓延至脖颈,皮肤下隐隐现出雷纹。
张静清闪电般扣住徒弟腕脉,天师度金光顺着经络逆行而上。
徐澈闷哼一声,七窍溢出金紫交织的雾气,在众人头顶凝成模糊的雷部天尊法相。
见状,灵虚真人深深看了徐澈一眼,对张静清拱手道:“张天师,贵派又得一天纵奇才,可喜可贺啊!”
张静清捋须微笑:“灵虚道兄过奖了,这孩子还需多加磨炼,当下切磋结束,时辰不早,接下来,便由老道安排道兄和贵派弟子入宿吧。”
“有劳了。”
“晋中,你快带路,好生安顿灵虚道兄与武当师兄弟们!”
“是!”
待安排人给武当众人带路去留宿后,张静清转身看向三个徒弟,脸色突然一沉:“你们三个,跟我来!”
…
静室内,张静清将一瓶药膏扔给徐澈:“敷上!”
徐澈乖乖照做,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之意顿时缓解了灼烧般的疼痛。
“知道错在哪了吗?”老道士冷冷问道。
徐澈低头:“弟子不该在切磋中动用雷法...”
“错!”
张静清突然提高声调,“你错在不自量力!明明身体已经到极限还要逞强,若非灵虚真人出手,那一记雷法若是使出来,其反噬足以废了你的经脉!”
月光透过格窗将三人影子钉在《五雷玉书》拓本上,徐澈敷药的手臂在烛光下泛着青玉光泽。
张静清突然甩袖,案上镇纸凌空飞起,在徐澈额角敲出清脆声响。
“可知为何雷法第三重叫#39惊蛰#39?”
老道指尖蘸着洒落的药膏,在青砖上画出扭曲的雷纹,“春雷惊醒的是蛰伏之龙,不是你这不知死活的泥鳅!“
檀香在青铜狻猊炉中盘出螺旋青烟,张静清道袍上的鹤纹在烛火里忽明忽暗。
徐澈跪坐的蒲团下洇开一小片汗渍,青砖缝隙里爬过的蜈蚣突然僵直。
老道士袖中泄出的威压,竟将毒虫生生震碎在砖缝深处。
“师父说得在理!”
张之维突然重重拍了下自己大腿,震得腰间五帝钱哗啦作响,看向徐澈:“你小子也太乱来了!”
他边说边朝张怀义疯狂眨眼,眼皮抽搐得像是进了飞蛾。
张怀义当即上前递上一杯热茶:“师父,您喝喝茶,消消气,清源师弟他到底年岁尚小,而且也是第一次代表我们天师府出战,有点急攻进切了……”
“年岁尚小?“
张静清接过茶盏时,氤氲水汽里浮着半片雷纹茶叶,“你俩入门时可比他小得多,也不见得这么的骄躁好战。”
茶盖“咔“地扣下,惊得梁上悬着的五雷幡无风自动。
张之维突然剧烈咳嗽,宽大袖口掩住嘴角时,袖里金光凝成小字浮在徐澈眼前:“哭!快哭!“
“师父!徒儿知错了!”
徐澈鼻尖翕动,硬是逼出两汪泪光。
见状,张静清长叹一声,白眉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老狐狸般打量着三个徒弟。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袅袅茶烟中,语气突然温和下来:“清源啊...“
这声“清源“叫得徐澈寒毛直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只见老道士慢悠悠地捋着胡须:“天赋异禀是好事...”
话锋突然一转,手中茶盏“砰“地砸在案几上,“但修道之人最忌急功近利,从今日起,罚你静闭七日!”
“啊!”
徐澈俊脸一垮,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活像只被抢了肉包子的狗崽。
“啊什么啊?”
张静清眼睛一瞪,手中拂尘“啪“地抽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了三跳,“不愿意啊?”
“啊不是!”
徐澈一个激灵站得笔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弟子愿意!非常愿意!”
声音洪亮得能把房顶掀了。
老道士冷哼一声,拂尘往臂弯一搭:“哼,你愿意了,我还没愿意呢!”
他踱着方步走到徐澈跟前,突然伸手揪住徒弟的耳朵,“今日表现尚可,不过...”
手上力道突然加重,“谁准你在切磋中用雷法的?嗯?”
“疼疼疼!师父饶命!”
徐澈踮着脚尖龇牙咧嘴,“弟子知错了!”
张静清这才松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静闭七日,抄《清静经》一百遍。”
“啊?”
徐澈瞪圆了眼睛,活像只被雷劈中的蛤蟆。
“一千遍!“
“咳咳!”
徐澈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连忙拱手:“是!弟子领命!”
心里却哀嚎:又来了!这要命的抄经地狱!
“好了。”
老道士一挥袖袍:“都滚蛋吧,看见你们哥仨就烦!”
徐澈:“……”
张之维:“……”
张怀义:“……”
这老登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三人不约而同脑子浮现这种想法,
当然这只是内心的想法,他们可不敢表露出来半分。
旋即三人如蒙大赦,退出静室。
刚走出来,张之维就搂住徐澈的肩膀,“你那招#39乱拳打死老师父#39可真够损的,差点没把师兄我当场笑死!”
他话没说完就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飙出来了,“哈哈哈...你没看见...夏姑娘那张脸...哈哈哈...“
肩膀一抖一抖的。
“哈哈哈哈!”
张之维笑得直拍大腿。
张怀义也忍俊不禁:“夏姑娘当时的表情,简直像是吞了只苍蝇。”
每当回想起来就实在忍不住。
突然——
“笑!很好笑是不是?”
静室里传来张静清的怒吼,“你俩也去静闭!一人一千遍清静经,哼,喜欢笑,我让你们笑个够!”
“啊嘞?”
张之维的笑容瞬间凝固。
张怀义更是呆若木鸡。
不是,我就抿嘴笑了一下啊师父!
徐澈死死咬住嘴唇憋笑,肩膀不停抖动:
“多谢...二位师兄...陪我...”
声音都憋得变了调。
张之维:“……”
张怀义:“……”
…
待三人走出静室老远,张之维突然一个箭步窜到前面,转身张开双臂拦住二人。
月光下,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活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哎呀呀~不就是静闭嘛!师兄我当年被罚抄经,抄得毛笔都用秃了三支!”
他一把揽住徐澈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揉张怀义的脑袋:“咱仨都别垂头丧气的,走,怀义、清源,咱们喝酒去!“
“师兄!”
张怀义急忙劝阻,“门规第九条明令禁止...”
“就一小杯!”
张之维突然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酒葫芦,在二人眼前晃了晃,“庆祝咱们小师弟把武当高徒打得找不着北!”
葫芦里的酒液晃荡作响,在月色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徐澈眼睛一亮,正要伸手去接,张之维抬高手臂笑道:“急什么,这点酒哪里够喝…”
张怀义还是愁眉苦脸地:“可师父让咱们静闭...”
“呆子!”
张之维突然压低声音,眼珠子滴溜溜转,“师父只说静闭,又没说非得在自己屋里头静闭~”
他冲田晋中院子的方向挤眉弄眼,“晋中那儿又清净又暖和,还有...”
“哈!”
徐澈一拍大腿,眼睛亮得像是点燃了两盏小灯笼,“师兄高见啊!”
张怀义嘴角抽搐着,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接过了酒葫芦。
三人摸到田晋中房前时,张之维突然摆出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砰“地踹开房门:“桀桀桀~晋中小宝贝~师兄来疼你啦~“
看的张之维这副样子,徐澈忍不住想笑。
哪里像个好人啊?
不说都以为是全性妖人了!
任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的张之维,以后却是统领正一的正道魁首,天通道人,天师府第六十五代天师!
张怀义也是无奈笑着的摇摇头。
此时屋内的田晋中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南华经》“啪嗒“掉在地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个不速之,特别是张之维那副活像山大王抢亲的架势:“你、你们...”
他冲田晋中眨眨眼:“什么我们你们的,别愣着啊,快把你床底下藏的#39醉仙酿#39拿出来~”
“得,敢情你们是来我这抢劫来了!”田晋中翻了个白眼,随即不情不愿地挪开床榻,露出个暗格。
当他抱出三坛酒时,张之维的眼睛“唰“地亮了,活像饿狼见了肉。
“害,师兄弟的说啥话?什么叫抢劫?我们这分明是来找你喝酒的!难道你不为我们今天的胜利而开心吗?”
“行了,说不过你,直接喝吧!”
田晋中又白了眼张之维。
“放心,不是干喝…”
张之维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看师兄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徐澈两眼放光:“酒桌圣物!”
“酒...酒桌圣物?”田晋中一脸茫然。
“噗哈哈哈!”
张之维笑得直拍大腿,“清源你这脑袋瓜里都装的啥!”
一旁张怀义眨眨眼:“这不就是花生米吗?”
“怀义你懂个屁!”
张之维拍了下张怀义肩膀。
随即四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张之维变戏法似的摸出几个茶盏:“来来来,满上满上!”
酒液倾泻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脆。
“光喝多没劲…”
张之维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这样,不如咱们比比酒量如何?”
“可以啊!”
“我都行!”
徐澈与张怀义都没意见。
见都同意,田晋中也愣愣的跟着点头:“好啊!”
“行!那就比谁先喝醉,先喝醉的人,得帮剩下三个人一个忙,只要这个忙在他承受范围内的,他就不能拒绝!”他说着冲徐澈和张怀义使了个眼色。
徐澈抿嘴憋笑:“没问题!我都ok的!”
一个眼神,他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
“啥k?”
“啊没事!”
“怀义你呢?”
“我…我也都行…”
张怀义此时也明白张之维与徐澈在想什么了,不禁觉得脸颊发烫,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同流合污了。
徐澈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我赌晋中师兄最先倒!”
“嗯?看不起谁呢!”
“谁怕谁啊!”
田晋中梗着脖子,一把抢过酒坛,“我田晋中喝酒就没怂过!”
“哈哈哈哈哈哈!”张之维与徐澈不禁大笑。
徐澈更是竖起大拇指:“晋中师兄nb!”
张之维疑惑:“牛逼又是啥意思?”
“呃…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徐澈挠挠头。
“奥,我懂了,那晋中你非常牛逼!”
张之维给田晋中竖起两个大拇指。
这一大一小两个一前一后的吹捧,田晋中整个人瞬间飘飘然起来:
“那必须的,虽说我修行方面和你们比不了,但是在酒量方面,整个龙虎山天师府,我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光是师叔那些长辈,我就喝趴过五六个,不带一点骗人的!”
“噗哈哈哈哈,那真是小母牛放鞭炮,牛逼炸了啊!”
这给徐澈与张之维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
张怀义欲言又止地看着这个老实人即将跳进火坑。
最终只是默默扶额,从指缝里偷瞄田晋中豪气干云的样子,不禁摇头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