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天眞掐着手诀,看着突然一脸痛苦的,扶着桌子的白岩,心底一声叫好,像白岩这样在表面上把绅士风度刻入了骨髓的人,能这样不顾形象地表露出痛意,绝对是痛到了极致了。
不过,紫蕴竟然带着他那天给她的布袋,这倒是一个意外惊喜了,那个布袋里装着的可是他师父特制的困鬼所用的符纸,能够限制住恶鬼的行动,关键时刻触发这张符的话,他顿时多了点在这家咖啡店里杀死白岩的信心!
茅天眞倒是不知道,他的符之所以会有这种威力,完全是因为,他的背后,还有着一个人的默默出力,那就是慕少天。
他在白岩和紫蕴的身上都放了蛊虫,这两人近期有什么举动,他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就连白岩出去觅食的时间地点,他也让蛊虫做了记录。
他不是拿不下白岩和涂甜甜,但是我已经爱上了白岩,涂甜甜也几乎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就这么贸贸然地杀了他们,我突然间就失去了爱人和朋友,该有多少难过?
而他舍不得我难过。所以他选择在我面前揭穿这两个人的真面目,让我认清这俩个人到底是什么货色,说到底,他也是有几分不服我爱上了白岩的。
茅天眞送了我布袋之后,慕少天第一时间就让蛊虫查看了那是什么符,慕少天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稍稍一想就知道,茅天眞肯定会有后续的动作。
于是,又一只小蛊虫有了跟随的对象。
而这一次的计划,现在能够这么成功,也是多亏了他的推波助澜,不然,紧紧凭借茅天眞的小动作,王葱葱的小聪明,是怎么也不可能成功算计到白岩的头上的,毕竟,就算他再怎么对紫蕴放低警惕性,说到底他也是一只恶鬼。
慕少天计划地很完美,茅天眞也举起了手中的符,就等下一秒,直接发动,然后结果了这个男人。
但是让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茅天眞准备动手的那一刹那,白岩突然诡异地一笑,然后,在门外站着的茅天眞就看到,整个咖啡馆的内部突然间就被一种黑色的雾气给环绕了。
那雾气很重,仿佛带着潮湿的味道,在空中飘散的时候,仿佛都能看出它们在不断变化着的形体。
但已经和白岩小小交手过的茅天眞自然知道,那既不是雾气,也不是丝线,而是用死去的人们的怨念所炼化的怨气之丝,而威力之强,他也已经深有体会。
只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团一簇,而是笼罩了一间屋子的黑雾,那浓密而黏稠的感觉,直看得小道士心惊。
而黑雾并没有持续多久的样子,它们不一会儿就散开了,如同从未出现过,而散开之后,出现在茅天眞和慕少天眼前的,是一副让他们睚眦欲裂的场景。
白岩依然坐着,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担忧和害怕,手中还端着咖啡杯,似乎是看到了外面道士服的男人,他甚至还举了举杯,朝着他示意了一下。
但这并不是最惊吓到他的——有一团浓密的黑丝,被拥簇成剑的形状,那剑尖锋利而闪着黑光,对准的方向是我的脑袋,而我昏迷不醒地趴在桌子上,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穿透。
而我身边,那个端坐在那里的男人一脸笑容的样子,就像是在挑衅,而这个挑衅,还是他们不得不认栽的那种。
毕竟,不管是茅天眞还是慕少天,都是不希望我出事的。
动手?还是不动手?
心中虽然这样犹豫着,但其实,茅天眞掐着诀的手已经松开了。
他终究还是怕了白岩会真的动手,白岩的残忍程度,他在王葱葱的口中就曾经听说过了,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那些女孩死去后的惨状,他还记忆犹新。
所以他不敢保证,白岩会不会为了活命,把这几分残忍涂抹掉他表面的温和,然后把没用完的它们用到我身上。
而茅天眞收了诀,白岩腹中的疼痛自然是止住了,没了疼痛,被束缚的鬼气也能够顺畅的使用了,白岩冷冷一笑,那黑雾再一次升腾起来,几秒钟之后,他和我就消失在了咖啡馆里。
而咖啡馆里的其他人却好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方才的一幕的发生,有个男人甚至站起身,又一次续了一杯咖啡,就连他走到黑雾旁边的时候,也没出任何事。
这家伙跑地还真快。小道士在心中不爽,他并不怀疑那个不曾受伤的人,毕竟那黑雾看起来还是熟悉的样子,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样已然失去了自主杀伤力的鬼丝,已经表明,事实上,白岩的伤已经很严重了。
好在白岩的传送还是成功地发动了。
而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半跪在床前了,身上是满满的酸痛,似乎是因为长久保持着的,让人不适的姿势,我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好让僵硬的身体获得一点轻松。
我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了咖啡馆里,我给白岩喂了一口咖啡,他听话地喝下了,那笑容带着让我迷醉的幸福,紧接着那表情一变,他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然后,便再也没有然后了——所以这是哪儿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我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被躺在床上的白岩吸引住了目光。
他面色潮红,神色痛苦,仿佛遭受着什么难以忍耐的伤痛。我蹲下身子,用手背贴了贴他的头,那灼热的温度让我瞬间收回了手。
“呀!发烧了!”我担忧地叹了一声,他大概已经陷入深度的昏迷了,只是一动不动地瑟缩着,看的我心口都有几分揪疼。
送医院么?看起来烧的很厉害的样子,只是,我才刚刚扶起他的身子,就听到他的喃喃低语。
“医院……不要……”
他抗拒去医院么?为什么?
我心底有一闪而过的好奇,但我清楚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我缓声安慰他,甚至放低了语调,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
“白岩乖,你烧地这么厉害,不去医院怎么行呢?还是去吧,好不好?”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对医院的抗拒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明明烧地那么重的人了,从我的口中听到了医院两个字以后,竟然还有力气猛地推开我,然后跌跌撞撞地缩在角落里,口中依然是喃喃着“医院”,“不要”四个字。
那样子,可怜的让我想到了那个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里,小女孩就是像这样,永远找不到希望的拒绝与茫然。
我心中一痛,然后再次安抚道,“好好好,我们不去,我们躺好,乖,阿岩,听话。”
往日里,不知是不是我的习惯问题,我还不曾这样亲昵地称呼过他,我却是没想到,这一声称呼出口,他倒是听话了好多,像是一个孩子,被我扶回了床上。
他这样抗拒的,完全不配合的样子,我自己一个人,自然是带不了他去医院的,而我又不放心离开这里去交车。
他毕竟都这副样子了,——而这里又实在太偏僻了,就算是医院的车,也进不来这种地方,所以要送他去医院的话,除了喊人帮忙,我别无他法。
只是现在看来,我似乎只能选择下下签了。我捋了捋袖子,整装待发完毕后,便冲进了白岩的盥洗室。下下签自然是,我亲自照顾他。
而白岩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身上是舒服的睡袍,房间看上去很熟悉,似乎是他为了掩人耳目而买下的房子。
空气里是一股吸引人的甜香,虽然作为一只鬼,白岩并不怎么喜欢吃东西,但作为高雅的白岩教授,对吃的自然是很讲究的,也或许是做久了教授的缘故,他对这些人类的吃食,也多了几分喜欢。
而这甜香而熟悉的味道似乎是“你醒了么?”
白岩突然听到女孩的声音,我端着托盘进了他的房间,见他已经睡醒了一般的睁着眼睛,半坐在那,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早饭,朝着他走了过去。
这一幕对于白岩来说,真的是该死的熟悉,他脑海里仿佛又一次出现了当年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年轻,他的她也是这样贴心,每天早上醒来,迎接着他的,都是温暖的早饭。
每天早上醒来,都是她微笑的模样,然后问他,“你醒了么?”像是看不到他笑着看她的样子,那样傻的可爱。
陷入了温暖的回忆里的白岩轻笑着,神色迷离的,似乎没了意识,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讨厌他现在这样子,像是离我很远,于是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阿岩?”
阿岩真是熟悉又陌生的称呼了,带着这样纯粹的关心纯粹的喜欢,像是那时候那个抚摸着他的脸的女孩,她带着永恒的温柔的笑意,站在樱花树下看他。
面前这个女孩似乎和记忆里的她重叠了。
她们太像了,又太不像了,他有时候能清楚地知道,紫蕴不是她,可当我端着盘子,像个贤妻良母一般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以为他已经埋葬的那些记忆又浮现起来了。
“你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我被白岩看的有几分不自在起来,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然后看着他问道。
他安静地摇摇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但我总觉得,似乎这笑容里,有几分东西不一样了,不过很快我就放下了这样的思绪——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相信,他都是我喜欢的那个白岩。
不都说真爱之前满是磨难么?或许我和白岩,就是这样吧。
我这样想着,便很快放下了因为那一瞬间的不对劲而感觉到的奇怪。
而我是半点也不知道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间,白岩心中所浮起的回忆,他甚至起了把我当做替身的想法,只是很快他就在内心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毕竟他觉得,这样做,对他心底那个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我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绪,“先吃早饭吧。”
我递过盘子给他,而盘子里,是甜香的玉米粥。
“我发现你似乎对它情有独钟的样子,虽然不常点,可这算是你为数不多的吃完了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