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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褚手掌紧扣剑柄,靴底碾过泥路发出细碎声响,领着一众周身裹挟着肃杀之气的太子府卫士将这里团团围住。
至于天子的意见?
他们对太子的忠诚早已镌刻入骨血!
太子殿下的恩情,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太子府卫士都是士,最低出身也是良家子,所有人都明白,除了太子以外,不会再有人给他们如此优厚的待遇。
而且打上了太子家臣的烙印,除了太子殿下外,无论谁掌权,他们都会被新君及其党羽所排斥。
区区内侍、宫女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嫔妃,皇后亦是他们背后的倚仗!
这宫里有哪位嫔妃能与皇后相抗衡?
“所有人立即放下手中器物,不许走动,违者格杀勿论!”
许褚猛地踏前半步,身上甲叶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暴喝声如晴日惊雷,瞬间炸响在众人耳旁。
一众内侍、宫女惊慌不已,尤其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偷盗之人,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刘宏扮作商贾时,可是有小黄门在旁帮着记账的,谁未曾交钱却私藏奇珍异宝,必定是窃贼无疑。
不过这些事情,刘辩是不会去下令处置的。
得罪人的事情要让张让去做,太子只是见天子荒唐嬉戏而怒,才下令将所有人都控制起来。
至于将所得钱财归还并追回奇珍异宝的事情,皆是张让所为,与太子又有什么关联呢?
就是这些嫔妃,他这个太子还是不便处置的,她们多是刘宏宠幸过的,因此这些嫔妃从某种角度而言,也算是他的小娘或者姨娘了。
当然,刘辩是不会认这些长辈的,这些嫔妃要是有胆量自认是太子的长辈,也可以试试……试试何皇后的赐的鸩酒够不够美味,试试何皇后赐的白绫够不够结实。
嗯,事后再告诉母亲,交由她处置吧。
“嘿,辩儿。”
刘宏看着俨然已经发怒的刘辩,干笑两声,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刘辩的眼睛,脸上勉强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近来他是有些飘了,寻思着连皇位都准备让了,便有些肆意放纵,没想到这一闹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眼下被这小子逮了个正着,还不知道要被这小子怎么说道呢。
奇了怪了,明明朕才是当老子的,怎么感觉在这小崽子面前,朕反倒像个卑躬屈膝的孙子?
刘宏也就在心里怒了一下,搓着手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希望儿子能在外人面前给他留些面子,拉住刘辩的臂膀,将他向崇德殿里带。
许褚与许定目光交汇,相互颔首示意。
许定这位北宫卫士令当即接手了这些嫔妃、内侍和宫女的监管工作,许褚则手按腰间佩剑,领着身后五百太子府卫士跟上,迅速接管了崇德殿的防卫。
进入正殿后,刘宏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一脚踢开支踵,整个人瘫倒下去,慵懒地躺在了软垫上,衣袍凌乱,发丝也散落下来。
但凡在北宫见到这个逆子,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好事,何况现在还被揪住了小辫子。
“父皇,外面的这些事我暂时不与你分说,我现在有另一件事要问你。”
刘辩眉头紧皱,看着刘宏这副散漫的模样,不禁长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有时他也会恍惚,究竟谁才是父亲,谁才是儿子。
别人家都是儿子坑老子的,唯独自家却总是老子坑儿子。
刘宏微微仰头,在刘辩低头叹气之时已然惬意地靠在一名宫女怀中,双目微眯,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枕在柔软的脂山上自得其乐。
另一名宫女则恭敬地跪着,双手捧着一盏蜜水,小心翼翼地送至他唇边,看得刘辩血压飙升。
“右扶风宋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着刘辩的话,刘宏顿时瞳孔骤缩,被那一口蜜水呛住了,显然他并没有意料到自家儿子会问出这个问题,剧烈地咳嗽起来,面色涨红,身后的宫女连忙轻拍着他的背部为他顺气。
刘辩将宋枭的奏疏递给高望,示意他呈交给刘宏。
待刘宏阅毕,刘辩就这么与刘宏对视着,眸光平静,毫无波澜,但那平静的模样反倒是更令刘宏感到不安,仿佛是暴风雨将至的前夜。
刘宏下意识地避开刘辩的目光,手指下意识地抠着软垫上的金线,缓缓垂下脑袋,毫无仪态地趴在软垫上,脊背微微起伏,长叹一声,道:“朕也会愧疚,也会害怕啊。”
“那年朕梦见了先帝,他指着朕的鼻子怒斥,言宋皇……废后无罪,朕却误听邪孽谗言……咳,朕却误会了她,废了她的后位致使她忧愤而死。还有先帝的胞弟勃海王刘悝,已经被贬,却又被朕下令诛杀。”
刘宏将下巴抵在宫女递来的软枕上,语气中也前所未有地软了下来,弱弱地低语道:“先帝言说,宋废后与勃海王刘悝向上帝控诉,上帝震怒,将要降罪于朕。”
“这个梦太过真实,朕从来没有一个梦能记得如此详实,就像先帝当真来到朕的龙榻前当面训斥一般。”
“有人规劝朕,说宋废后以母仪亲临天下,历年已久,四海之内都蒙受她的教化,从来没有听说有什么过失和恶声,朕却使她蒙受无辜之罪,身遭诛戮,祸连家族。”
“而勃海王刘悝是先帝的胞弟,处理封国之事和作为藩属事奉朝廷,不曾有过任何过失,但朕未经仔细查证,就加罪诛杀。”
“若要禳除这份罪孽,应当将二人一并改葬,以使冤魂得到安息,并赦免其被流放的亲族,恢复勃海王的王爵,来消弭因此而招致的咎衍。”
刘辩听罢却是似笑非笑地看向刘宏,宋废后固然是无辜受诛的,但那勃海王刘悝怎能算得上不曾有过任何过失?
延熹八年(165年)一月,刘悝被人弹劾意图谋反,孝桓皇帝不忍心诛杀,将之贬为廮陶王。
永康元年(167年)十二月,孝桓皇帝驾崩前,遗诏命刘悝复为勃海王,但他却怨恨孝桓皇帝没有传位给他。
建宁元年(168年)正月,皇太后窦妙和大将军窦武策立彼时还是解渎亭侯的刘宏继承大统,派人前往河间国迎驾,有传言刘悝便欲带兵抢夺迎驾诏书。
熹平元年(172年)十月,又有人弹劾刘悝意图谋反,刘宏下诏令冀州刺史逮捕,查办案情。刘悝在狱中不堪拷打,被迫自杀,其妻、子百余人均死于狱中,勃海国国除。
能被人屡次三番弹劾意图谋反的人,甚至其中一次还是在同胞兄长当皇帝期间,这样的人能是未曾有过任何过失的?
而且勃海王刘悝奢靡无度,跋扈暴虐,身为诸侯王竟屡屡贿赂宫中宦官,与之私下结连,这都非隐秘之事,竟然还有人能说他无过?
“此何人言之?”刘辩目光微凝,眼中掠过一抹杀意。
刘宏愣了一下,看着刘辩那双裹挟着几分杀意的眸子,叹了口气道:“此羽林中郎将许永言之,不然,朕何以至此?”
其实他也想过,也许刘辩杀弟囚父,就是上帝所降下的报应,但如今许多事情已然说不清究竟是好是坏了,只是宋废后……
“朕想改葬宋废后,令其陪葬帝陵以安抚魂,辩儿能否与你母亲言说一二?不然朕总觉得,百年之后无颜在地下面见先帝与宋废后。”
刘宏对于宋废后这个无辜的女人,回想起来终归还是有几分愧疚的,毕竟就连张让、赵忠这些人都为她的下葬出了不少钱,可见这件事他究竟有多对不起宋废后。
人哪,若是吃喝不愁,整日醉心游乐,享受了以往从未享受过的美好日子,早晚会觉得空虚的。
骤然感受到空虚的滋味后,却是忍不住回忆往昔,尤其是当年年少无知时所犯下的那些错误。
相比起许多被他屠戮的臣子,令刘宏最为愧疚的还是曾经的枕边人。
刘宏觉得刘辩应该能理解他,毕竟这个逆子还算是重情重义的性子。
然而就在刘宏面露期许地看向刘辩时,却见刘辩骤然发出阵阵冷笑,面若寒霜。
“陛下,你真把自己当好人了?”
“不厚待右扶风宋氏,你就下去见不了先帝和宋废后了?”
“就算你给宋废后的父亲追封王爵,让右扶风宋氏全部陪葬帝陵,史官也不会记载你善待宋废后!”
“还陪葬帝陵,要孤去劝说母亲?”刘辩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身前的桌案,怒视刘宏道,“刘宏,你可真不要脸!”
“难不成你要母亲下罪己诏,承认当年诬陷宋废后不成?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孤劝母后饮鸩酒自尽谢罪?”
别说陪葬帝陵了,就算是改葬,刘辩也绝不会答应。
无论后世史家如何记载,宋废后在这一朝也必须是行巫蛊之术的奸邪,绝不容更正!
这关乎何皇后的名誉!
要孤拿亲生母亲的名誉,去换取你刘宏所谓的心安?
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阿望,代孤拟旨。”刘辩声音冰冷,眼眸中流露出的寒意与凶戾令高望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左冯翊宋枭阴违军令,数辱主将,致师旅损近千,即枭首以徇三军。嗣有不从军令者,立斩无赦!”
说罢,刘辩不再理会刘宏,猛地甩袖大步离去,太子乘舆向着何皇后的西宫而去。
(3233字)——
PS:《后汉书·卷十·皇后纪第十下》:帝梦见桓帝怒曰:“宋皇后有何罪过,而听用邪孽,使绝其命?勃海王悝既已自贬,又受诛毙。今宋氏及悝自诉于天,上帝震怒,罪在难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