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了闻,鸡汤味浓的很,这下没有推拒,十分爽快的喝完了,将筷子递给二竹的时候没拿住,掉在了地上,我伸手去捡,却扯到了胸口的伤,一阵撕裂感的疼楚,我顿时想起了什么,对二竹
“那个药,你带来了吗”
“什么”
二竹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点头 “带来了”
我松了口气,忙让她去给我煎,她犹豫了一下
“娘子,这里是栈,煎那种东西容易惹人生疑的”
我却管不了那么多,戚写月每次来了兴致什么措施都不做,他可以肆意妄为,我不能。
二竹被我催的没办法,悄悄去了。
我捂着肚子,手掌逐渐收紧,一滴清泪落在手背上,滑下去,消失不见。
次日刘南淮又带我去了梨园听戏,这一趟本就是奔着戚写月的戏来的,自然一天都不能落下,今日我没有戴斗笠,也没有作任何装扮,同往常一般。
被戚写月抓个正着,我反而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这一趟该如何便如何吧。
“戚公子上台了”
外面响起了敲锣声,我听见有人在说戚公子上台了。
他今日扮成了小生,穿着青色华服,脸上上了淡淡的小生妆,唇红齿白杏脸桃腮,俊美里带了些秀丽,我心脏漏了一拍。
不得不说,戚写月的皮囊真是万里挑一的绝色,便是我自己也要甘拜下风,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这样的人如果性格不是那么糟粕的话,那该有多好,可我又忍不住想,他如果真的是那种温文尔雅张弛有度的性格,我们之间便也不会有这许许多多的后来吧。
我对戚写月,永远都是捉摸不透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像那时,我失手跌下山坡,他毫不犹豫的跟着我滚了下来,他把我搂在怀里对我说。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扪心自问,没有动心吗,赵妈妈准备给我办成人礼,我哭着对他说我要卖身了,他搂着我一遍一遍的安慰,声音温柔的醉人,难道没有动心吗。
他说。
阿月,我们两个天生就是一对,注定了要纠缠的。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纠缠意味着什么,他说成人礼他会给我送一份大礼,我自作多情的以为他会给我赎身,或者是买了我的初夜,可我错了。
不,我不知道是谁错了,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
成人礼那天我盛装打扮坐在屏风后,满心欢喜的等着我爱的那个男人来迎我,我看到你了,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站在二楼的厢房门口含笑看着我,我期待着,即便不能脱身,也想留着最珍贵的东西给最爱的人。
嗯,在那之前的戚写月还很儒雅,很识礼,很爱我。
在那之后就变了。
我的初夜是一个四十岁的富绅拿走的,万两黄金点了天灯,那一刻,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冷过。
你说 “阿月,对不起,我拿不起”
我坐在浴桶里,用力搓着每一寸肌肤,深可见血,我回想起昨夜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这层皮搓掉了都没有用。
我无声的落泪,双眸空洞,你将我从浴桶里抱出来,擦拭着我身上的水珠,我靠在你怀里,轻声道
“没事,我不怪你”
眼泪自眼角滑落,掉进你的衣衫里。
.......
凉城的几日我几乎是住在了梨园,白天一整天都在听戏,晚上回栈,到了白天再过来听戏。
梨园里的人都觉得诧异。
戚公子往日逢年过节才登台,这几日是怎么了,平白无事连着唱了五天了。
我捏着扇子微微失了神,他登台,会是为了我吗,以前的我肯定会忍不住这么想,可现在不会了,这样自作多情的话我已经说不出来了。
觥筹交错,我似乎看到了他俊美的脸,微勾着唇,像看着猎物一样的看着我,错觉吗。
貌似不是错觉,台下唱着戏,我看见他站在走廊尽头,手中捏着一个杯子,目光如炬的看着我,见我看向他了,还冲我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心跳错了一拍,我慌的移开了目光。
刘南淮摸了摸我的手,我惊的弹开,他愣了
“你怎么了”
我不自然的笑了笑 “你突然碰我,吓了一跳”
他说 “我就是看你冷不冷,你就穿了一个旗袍”
我摇头 “我不冷”
他冲我咧嘴一笑,我心虚的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
“阿月 你的手真好看”
他说。
我沉默不语,他吻了吻我的手背,轻声道 “好想砍下来,好好收藏”
我扯了扯嘴唇 “这样就要砍掉,我你也应该直接杀掉的”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勾唇 “说的也是呢”
我无声的抖了抖,有些害怕他这幅样子,过于阴暗,笑的我后背发凉,果然,下一秒他就把手放在了我的脖子上,五指逐渐收紧,直到我喘不过气就要晕倒,他才放开我笑嘻嘻的说
“阿月,你要听话”
我躺在他的床上,门外有人敲门,叫着
“阿月,出来吃饭了”
我记得同戚写月一起住的还有一个男孩,这个应该就是了。
他舔了舔我的唇角,无声的说。
等我。
然后衣衫不整的去开了门,我有些累,在床上翻了个身,隐约听到门外戚写月对男孩说。
因为我屋子里有个女人啊。
男孩似乎是不相信,气呼呼的走了,他回来躺在了我身边,将我搂在怀里,十分亲昵
“我叫厨房做了你喜欢的吃食,等下就送来了”
“.......”
这样温柔,好似我们本来就是如此一般。
我回了南京城,此后世道乱了,盛坊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我的牌子也许久没有人点过了。
都说是我年纪大了,不值钱了,盛坊里那新的一批姑娘长起来,花骨朵一般,我这个娘子就更是没什么存在感了,只有刘南淮一如既往的对我。
“槐序,我替你赎身吧”
刘南淮又说了这句话,这一年里,他说了不下五次,以往我都装作没听见,这次也一样,可他却愈发固执,甚至说要娶我,我问他
“你认真的?”
他眼神坚定的看着我,说是,我笑出了声,他问我笑什么,我说
“刘秘书,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他脸色变了变,没说话,我浅笑
“我是妓女,做的就是奉承恩的活,是我给你的错觉吗,让你觉得我同你还有感情”
他怔怔的看着我 “槐序,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你于我来说,同别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这话过于刻薄,我满意的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一步一步离开了我的房间,我的视线。
下一秒,我脸上的冷漠褪了下去,茫然了许久。
像我这样的人,只求能安静的活着就行,多余的感情于我来说是恩典,我要不起,因为我没什么可以偿还的。
越来越乱了,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戚写月了,我每天都能看见街上走了一批一批的士兵,男人越来越少,盛坊的生意史无前例的惨淡。
终于出事了。
有一天盛坊闯进来了一批男人,抓女人,杀男人,甚至他们就这么公然的脱了裤子行那般事,没有任何遮挡。
他们发现了我,拿着刺刀向我走来,我无处可逃,他们撕了我的衣服,二竹拿着刀扑了上来,三两下朝那些人身上砍去,对我说
“娘子快跑”
我颤抖着,紧紧捏着被撕裂的衣服逃了出去,二竹没有跟上来,她再也不会跟着我了。
街上已经乱作一团,我慌不择路的往小巷跑去,半路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头发,一巴掌扇倒在地上,我不敢抬头,他们追上了我,我面前的刺刀上沾满了鲜血。
刚才还没有的。
我知道,是二竹的血,他们笑着向我走来,我绝望到了极致。
嘭嘭一阵枪声响起,我闭上眼睛,再睁开,他们都倒在了我面前,刘南淮举着枪站在那里。
是他开枪杀了他们。
他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搂着我说对不起,我怔怔的看着那个刺刀,伸手去触摸,那上面的血似乎还有余温。
枪声很快引来了其他人,刘南淮拉着我向另一个方向逃去,我行尸走肉一般的跟着他,不知走了多久,慢慢的,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刘南淮是怎么死的呢。
没什么好说的吧,无非是没有逃走,无非是抵不过他们,无非...是为了救我。
给我出去找水碰上敌人,为了引开他们身上挨了好几刀,撑着一口气爬回来,看见我没事才咽了气。
........
我好像一瞬间就流离失所了。
姜辞曾经问过我的过去,我一直闭口不提,今后也没什么机会说了。
.......
我忽然想起了戚写月,果然现实和戏本子不一样,我救不了自己,能救我的却不是我心心念念的。
槐序的槐不是刘南淮的淮,沈从月的月却是戚写月的月。
谁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