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婷婷，你被分配到副食销售组。”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副食销售组可是百货商店最好的岗位之一，不仅地段好，源稳定，还有额外的提成。
白颖激动地抓住钱婷婷的手：“太好了！婷婷，你运气真好！”
何冯珍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她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学历和能力，这个位置非她莫属。
田副经理继续宣布其他人的岗位。虽然都不算差，至少没有被分到偏僻的销售组，但显然都比不上副食销售组。
“各位同志要记住，岗位分配是根据综合素质决定的，这只是暂时的。”田副经理环视一圈，语气严肃，“以后表现优秀的，自然有上升空间。表现不好的，也可能会被调整。”
话音未落，楼下已经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又到发徒弟的时候了！”
“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是眼高手低？”
“学校分配来的，待个一两年就走了，有什么意思。”
“谁愿意带谁带，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田副经理领着钱婷婷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柜台走去。百货商店里充斥着各种嘈杂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现在的新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一点苦都吃不了！”一声尖锐的抱怨划破嘈杂，老钱粗哑的嗓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厌烦。
钱婷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几个新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特别是王鸿志、何冯珍和王刚三个学校分配来的，更是脸色铁青。
田副经理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带着无奈：“老钱啊，你这思想可得改改了。手把手带新同事是咱这儿的老传承了，你那些徒弟现在哪个不是对你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老钱冷笑着扫视一圈新人，目光里满是不屑，“那是因为我把他们教得好！现在这些个新人，一个个眼高于顶的，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田副经理脸上闪过一丝无可奈何。这些老人背后都有靠山，一个不小心就会踩雷。他深吸一口气，换上和气的语气：“那谁愿意带新人？每个月可以多领三块钱补助。”
三块钱在这个年代可不是小数目，足够买几斤肉了。柜台后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声。
“我带！”
“算我一个。”
“我可以，不过那些未来干部就免了。”
钱婷婷听到这话，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这就是赤裸裸的区别对待了。
经过一番分配，钱婷婷被安排到了副食品销售组的李冬梅手下。李冬梅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眼神格外锐利。
“记住了，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把工牌挂上去。”李冬梅指着考勤板说道，语气里带着命令的意味，“少一天就是少一天工资。还有，这里东西多，别给我偷吃！”
钱婷婷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认真记录：“明白，师傅。”她的举动让李冬梅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中午，我请师傅吃饭吧？”钱婷婷眨巴着眼睛说，“正好想多请教您一些经验。”她的声音恰到好处地透着恭敬。
李冬梅眼睛一亮，嘴上却推辞：“哎呀，让你破费多不好。”
上午的生意异常火爆，人潮涌动。钱婷婷忙着搬货、理货，汗水浸湿了衣襟。好在她提前准备了水壶，能及时补充水分。
王鸿志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擦着额头的汗水，走到杂货柜台前：“买个水壶。”
“关门了！下午再来！”售货员连头都没抬，语气冷漠。
“你不是在柜台吗？”王鸿志急了，声音不自觉提高。
“呵，新来的就是不懂规矩。”售货员冷笑着锁了柜台，转身就走。
王鸿志气得脸都黑了，正要发作，被同事连忙拉住。李冬梅在一旁冷哼：“我们这是国营单位，不是资本家的长工！”
中午，她请李冬梅去了街角的面馆。一碗牛肉面，一盘红烧肉，香气四溢。李冬梅的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你这孩子，比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强多了。”李冬梅笑眯眯地说，“家里有人在哪个单位啊？”
钱婷婷只是笑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有时候，让人误会也是一种保护。她更关心的是，李冬梅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得来事。”李冬梅夹了一块肉，慢条斯理地说，“你看那个王鸿志，一看就是个眼高手低的。”
钱婷婷适时地递上一双筷子：“师傅您说得对，我觉得做人还是要谦虚。”
下午，一个顾伸手要摸果脯，被李冬梅厉声呵斥：“你这手脏不脏啊？别人还要吃呢！”
周围的顾纷纷叫好，称赞李冬梅维护卫生。钱婷婷却注意到，李冬梅刚才用同样的手直接接触过钱币。
一整天下来，钱婷婷观察到不少有趣的现象。有的售货员对熟格外热情，还会私下留货；有的则对普通顾爱理不理。
傍晚时分，天边飘起细雨。田副经理把新人们叫到综合处，人手一份工作指南。
“这是新的工作规范，都给我好好看看。”田副经理的语气带着几分郑重。
钱婷婷翻开小册子，赫然发现这正是她写的那本《售货员接待礼仪与服务技巧》。只是作者的名字变成了孙汉文。她轻轻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百货商店的下班铃声刚响起，钱婷婷就开始麻利地收拾柜台。她将一摞刚发下来的小册子整齐地码放好，顺手揣进挎包。
“钱婷婷同志！”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呼唤。
转身看去，是新同事白颖。这姑娘说话总是软绵绵的，像似的。
白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衣领整整齐齐地翻着，显得格外乖巧。
“要不咱俩一块儿走？”白颖红着脸小跑过来，“我发现咱们是顺路的。”
钱婷婷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果然看见她大哥钱宁冬正推着自行车等着。
“不好意思啊白颖同志，”钱婷婷露出歉意的笑容，“我哥过来找我，改天一起走吧。”
白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暗淡下来，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哦...那好吧。”她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钱婷婷朝她挥挥手，快步走向门口。
“快上车。”钱宁冬冲妹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钱婷婷坐上后座，看着大哥被汗水浸透的背心，心里一阵酸涩：“哥，你别来接我了，你上完班多累啊。”
“累啥！”钱宁冬使劲蹬着车子，语气里满是骄傲，“能接你我高兴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