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然这也算是看明白了。
窦局长拉拢他。
是想给他荣誉、给他光环、给他地位，让他跟国家队挂上关系，把他留在国内。
这样一个技术天才流失去了国外，那就太可惜了。
可是，要在这么重要的金融大工程里对他委以重任，这是不可能的。
这也能够理解。
他太年轻了。
重用他，把那些德高望重的专家教授们放在什么位置？
还有最核心的一点，就是这种公家项目的问责机制。
你用最有名望的大院士、大教授，失败了，有帅锅的理由，是院士、专家教授们水平差。你用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失败了，这是用人失误的责任。
这就是国家队科研和民间科研的核心区别。
民间是个体的。
企业家可以承担全部责任，说干就干！
只要有魄力，就敢打敢冲。
大不了就创业失败，从零开始。
所以民营企业里搞研发，都愿意用年轻人，年纪过了35岁甚至就面临淘汰了，“经验”在创新研发的领域里，更多的时候都是副作用。
人体智力爆发最好的年纪，也就是25岁-35岁之间，最适合搞研发。
国家队就不一样了。
得有资历有经验……说白了，就是要有能力自己承担责任的人。
出事了，谁做事谁承担。
而不是谁用人谁承担。
周浩然这么年轻，他要是做国家项目失败了，他肯定承担不起责任，没人愿意为他来承担责任。
这就很唏嘘。
因为在他看来，现在银行体系的支付系统存在的一些问题，那真是太简单了！
他是见过支付宝、支付这种超级平台的人。
每天承受几亿次的黑攻击，每天几亿次的小额交易……处理起来那真是稳如泰山，放眼全世界都是一等一的产品。
国内的金融系统，不是互联网。
属于金融内网。
内网就意味着与世隔绝，就意味着不需要承受来着外界的黑攻击，就更简单了，不需要大量计算资源和存储资源被无效攻击给占用。
单个营业点，有小型机，每天只需要几百次的转账交易。
省里汇总有大型机，单天也就是几十万次的处理量。
就这么小的规模，处理起来还极其费劲，电子化处理故障频频，需要不断的人工介入、电话沟通来传递信息……
“程院长，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现在金融系统的困境，主要是信息传递的困境。”
周浩然跟他一起去了学校，还在念念有词。
程院长点了点头，“是啊，信息的传递，这是最大的症结。邮政汇款，你知道是怎么做的吗？”
周浩然笑道：“知道，就是去邮政那边写好单据，要汇多少钱。然后邮政把相关的单据邮寄到收钱方的银行。对方拿到单据，审核过后，就可以把数字写在存折上，钱就算是到账了。”
“直到今天，邮政汇款还是这种，一等就是七八天。”
“嗯。”
“银行汇款，知道怎么做吗？”
“不清楚。”周浩然对这些老古董的信息传输方式一点不感兴趣，“邮政有邮递系统，所以汇票什么的方便，银行总不能也是邮寄。”
程院长道：“过去，银行是发电报。”
“哦！”
周浩然算是认识到了过去银行体系的运作方式。
程院长接着说：“后来，电话比较普及了，汇款更多的就是用电话沟通，都是人工。八年前，我们国家终于开始了信息化建设，批准了一个大项目。”
“什么项目？”
“搭建卫星金融通讯专网。”
“怪不得呢！”周浩然这才知道怎么回事，不禁失笑，“怪不得我看各家银行头顶都有一个小锅盖呢。”
程院长点了点头，“嗯，现在银行间的信息传输，依靠的是卫星传递。”
卫星可以传递信息。
比如手机。
又比如电视，红星台能够被全国观众收看到，就是红星台把电视信号通过信号塔发给了卫星，然后由卫星发回地面。
周浩然道：“一个金融系统专用的卫星通信网，这很好啊！”
程院长摇头道：“并不是，这里还有卫星技术。我国的卫星数量少，技术还不够，做不到全覆盖，就意味着无法实时的进行进行信息的传输。通常来讲，一家银行如果想要传递信息给另外一家银行，每天只有两三个特定的时间点。”
周浩然恍然大悟，“错过了，就要等第二天才能传递。”
程院长道：“对，这就耽误了一天。”
周浩然道：“传信息耽误一天，收信息再耽误一天。”
“如果只是这样，转账速度也能挺快。可银行系统对安全性很重视，要由人民银行来中转，由人民银行起到监督、备份的作用。”
海港的国家队大项目，主要就是金融工程。
程院长作为本地的大院士，他已经作为专家组成员参与其中七八年了，所以对这些事情很了解。
周浩然失笑道：“这就多了一个中间环境，需要两传、两收。如果还有反馈信号，那就是四传、四收。银行转账动辄就是好几天，都浪费在信息传递的路上了。”
因为经常信息传递失败，就需要打电话说明。
所以现在的银行转账系统，都是“人工+电子”并行。
速度就很慢。
程院长看向他，“所以你看明白了？限制信息传递的核心环节，跟计算机无关，这是卫星技术。卫星都掌握在军工手里，你说这事能怎么办？”
“有办法。”周浩然说出了一个上辈子在互联网行业里常用一个说法，“遇到红灯了，不让通行。那就右转，然后掉头再右转。还是沿着那条路在走，却合法合规的把红灯绕开了。”
“啊？”
程院长微微一愣。
周浩然笑着说：“卫星技术不够，又插手不了军工的工程，那就把他们绕开呗，不再使用卫星通信网了。金融系统搭建自己的地面专网。”
“地面专网？”
程院长面色微变。
周浩然淡然道：“在地面铺设光纤，把全国的银行和金融系统都连起来。这就不需要看军工方面的脸色了，金融产业可以有可控的信息传递专网。”
程院长沉声道：“全世界的金融通信工程，采用的都是卫星。”
周浩然道：“因为他们的金融工程，都来自美国，为什么跟美国学？”
“你啊，太年轻。”
程德昌院长其实也明白，在地面铺设光纤，把银行连接起来，通过光纤来传递信息，这比卫星传递好多了。
质量稳定，而且速度快。
可以极大的解决信息传递方面遇到的困境。
可是这种国家战略的大工程，就不能单纯的从技术层面来想解决方案，这背后还有一个大前提，就是国家安全。
周浩然笑着说：“那你说说啊？说真的，就现在计算、处理那些系统上的技术难题，只要光纤铺起来，我很容易就能搞定。就算是异地跨行转账，几分钟也够了。”
程院长不理会这小子的会乱吹牛，淡淡地说：“窦局长之前说过，金融就是和平年代的原子弹。”
“嗯。”
“既然是原子弹，应该掌握在谁手里？你还想绕开？”
“这……”
周浩然睁大眼睛，恍然明白这果然不是一个技术工程。
这才是国家队工程的底层逻辑吧？
程院长道：“你想红灯右转，如果是一些民间的不那么重要的领域，这也就罢了。可如果是原子弹这类的工程，就绝对不能绕行。”
“还真是。”周浩然深吸了一口气，“那要是这样，我在专家组里就当捧哏了。我就只擅长做技术，交代我什么任务，我就做什么，保准不越界。”
程德昌院长松了口气。
打磨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的棱角，他很不愿意。
却也必须这么做。
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这时，有人来敲门。
竟然是谭明亮教授。
“院长，你果然在啊，我就说刚才好像看见你们两个大专家一起回来了。”
“我算哪门子专家？”
周浩然连表谦虚。
谭明亮道：“你别谦虚了，你有机会成为全国第一人！”
“啥？”
周浩然不明所以。
谭明亮很兴奋的说：“你的那两篇论文，最快半个月内就能发表！”
“真的？”
周浩然很惊喜。
谭明亮道：“我在斯坦福的导师，他在美国计算机行业很有权威，是好几个顶级期刊的编审组成员。他亲自做了引荐，去了《JOOP》杂志！你知道《JOOP》吗？”
周浩然笑道：“知道啊，《面向对象程序设计》杂志呗，全球最顶级的编程类杂志。”
“嗯，全球计算机领域的刊物里，这个杂志绝对是Top10！”
谭明亮觉得很自豪。
因为此前还从未有一个中国人在这样的顶级杂志里发表过论文。
他之前在美国读硕士、读博士，先后发表过十多篇论文，普遍都是二三线的一些报纸和杂志，根本没机会登上《JOOP》。
尤其是现在！
随着Java语言的风靡全球，全球开发者之间都流行起了面向对象的技术热潮，《JOOP》就是该领域里全球最具有权威的期刊。
这下好了。
实锤了。
这小子真的是个技术天才！
国内第一！
邀请他来编写教材，谁敢反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