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铁栓天没亮就起来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
可他自己也知道，多练一次，就多一分赢的机会。
林川叔说过，成功的道路没有捷径。
晨雾像一层流动的棉絮，在微风中缓缓飘荡。
周铁栓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往掌心哈了口热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
三百米外的气球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时而清晰可见，时而又完全被雾气笼罩。
“这鬼天气。”丁大山在一旁跺着脚，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连靶子都看不清，还比什么赛。”
周铁栓没有搭话，只是默默地检查着手中的步枪。
他仔细擦拭着标尺上的霜，又检查了一遍枪膛。
山雾确实给射击带来了很大困扰，但他记得林川说过的话：
“雾气会影响视线，但不会改变弹道。只要计算准确，一样能命中目标。”
裁判组的干部们正在准备，铜哨声在寂静的靶场上格外清脆。
周铁栓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感觉关节都有些发硬。
这种天气，连枪管摸上去都像冰块一样寒冷。
“上官屯！该做准备了！”
裁判的哨声响起时，雾气正好散开了一些。
周铁栓深吸一口气，趴在了射击位上。积雪透过棉衣传来阵阵寒意，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第一个红气球在三百米外的杆子上轻轻摇晃，在晨风中划出不规则的轨迹。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枪托稳稳地抵在肩窝。
这个动作他已经练习了上千遍，闭着眼睛都能做到分毫不差。
透过准星，那个模糊的红点在雾气中时隐时现。
周铁栓眯起左眼，右眼紧盯着准星里的目标。雾气让气球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团晃动的红色影子。
“开始射击！”
周铁栓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在气球飘到雾气最稀薄的瞬间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靶场上回荡，但气球依然完好无损地飘在那里，在风中轻轻摆动。
“脱靶！”报靶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周铁栓皱了皱眉。
周铁栓皱了皱眉，感觉额头上有冷汗渗出。
山雾不仅影响了视线，还让预判变得异常困难。
在这种天气下，要更加依赖对风向和距离的精确计算。
第二个气球开始移动。这次周铁栓没有急着开枪，而是先观察了几秒钟。
他发现虽然雾气让气球看起来模糊不清，但每当有风吹过，雾气会暂时散开一瞬，那就是最佳的射击时机。
就是现在！
砰！
第二发子弹呼啸而出，气球应声炸裂，红色的碎片在雾气中格外醒目。
“命中！”
接下来的比赛变成了一场与雾气的拉锯战。
周铁栓全神贯注地盯着目标，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已经开始发酸。
他学会了抓住雾气散开的短暂瞬间，在气球最清晰的那一刻果断击发。
到第三发时，他已经能够通过气球在雾气中的移动轨迹，预判出它下一刻会出现的位置。
“上官屯队，第三发命中！”
观赛区传来一阵欢呼。
周铁栓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专注于比赛。
第四发子弹在雾气最浓的时候射出，但凭借着对弹道的精确计算，依然命中了目标。
“第四发命中！”
到了关键的第五发，雾气突然变得浓重起来。
周铁栓几乎看不清气球的具体位置，只能通过它在雾气中的模糊轮廓来判断移动轨迹。
他回忆着前几发子弹的弹道，在脑海中构建出气球可能的位置。
砰！
第五发子弹穿过雾气，精准地命中了最后一个气球。
“上官屯队，五中四！”
裁判宣布成绩的声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周铁栓这才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的棉衣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丁大山兴奋地跑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真给咱们长脸！”
周铁栓腼腆地笑了笑，目光却不自觉地寻找着林川的身影。
在人群外围，林川正和裁判组的干部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看到周铁栓望过来，他微微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夸奖都让周铁栓感到开心。
临近中午，成绩排名出来了，有三支队伍打出了五中四的成绩，但周铁栓用时最短，排名第二。
第一名是A组的机械厂联队，五发全中。
而各队的总成绩，上官屯和机械厂联队并列第一。
“明天团体赛。”林川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军用水壶，“新增了蒙眼拆装枪械环节。”
周铁栓接过水壶，里面是热水。
他喝了一大口，感觉一股暖流顺着喉咙直接流下去，顿时暖了起来。
“蒙眼拆装？”丁大山惊讶得瞪圆了眼睛，黝黑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连长，你可真是神了！”
这个所谓的“新增项目”，对他们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记得第一次蒙眼拆枪时，赵四海摸了半天都找不到复进簧，急得满头大汗。
现在，他们闭着眼睛都能在三分钟内完成全套拆装。
其他公社的队员得知这个消息，却炸开了锅。
“这怎么比？”
“连看都看不见！”
“俺们连睁着眼都装不利索……”
“太为难人了！”
赵四海用胳膊肘捅了捅丁大山，两人相视一笑。
这笑容里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
那些在煤油灯下反复练习的夜晚，那些被枪油染黑的手指，那些在黑暗中摸索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胸有成竹的底气。
“我说川哥……”赵四海凑到林川跟前，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有这个比赛项目？该不会跟组委会有一腿……”
“瞎说什么！”林川笑着打断他，顺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我跟组委会非亲非故的。”
他的眼神变得深远，望向那片和后世不太一样的远方。
这些训练……不过都是些基本功罢了。
作为穿越者，林川比谁都清楚枪械对军人的意义。
在后世的部队里，他们管这叫“人枪合一”。
不仅要熟悉枪的每一个零件，更要像熟悉自己的手指一样熟悉它的构造。
那些深夜加练的场景在他脑海中闪回：新兵连时班长让他们蒙眼拆装95式，特种部队选拔时要求在黑暗中组装手枪……
“枪在人在！”林川突然提高音量，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枪就是军人的第二生命。连自己的枪都不熟悉，还打什么仗？”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原本喧闹的靶场突然安静下来，就连抱怨的人也不说话了。
周铁栓低头看着自己双手上的茧子，突然明白了林川的良苦用心。
那些看似严苛的训练，都是在锻造他们与枪械的血肉联系。
“全体注意！”林川的喝令打破了沉默，“今晚加练蒙眼拆装，我要看到每个人的成绩都能进三分钟！”
“是！”上官屯的民兵们齐声应答。
“三分钟？做梦吧……”
“就是……喊谁不会啊？”
“说不准啊，上官屯挺强的……”
“听说他们都是当兵的？”
“那不是作弊？”
“别扯了，净瞎说……”
其他队伍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这帮人疯了吧，不就是个大比武……”
……
“你们听到刚才别人的议论了吧？”
临时宿舍里，参加团体赛的五名队员盘腿坐成一圈，枪械零件散落在中间的空地上。
林川冷哼一声，“不就是个大比武？你们也这么想吗？”
“放屁！”丁大山猛地一拍大腿，“这帮怂货自己练不好，还嫌别人太拼命！”
“我告诉你们。”林川拿起地上的一颗子弹，黄铜弹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们以为我让你们练这些是为了比赛？”
赵四海想起这大半年来，林川带着他们进行各种训练，那些严苛的场景一幕幕闪过。
“别说在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林川的眼神变得锐利，“就是在林子里，如果除了故障不能及时排除，你也可能会死在猎物的口中！”
众人点点头。
赵四海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年初打猎时，那头发狂的野猪朝他冲来的场景。
当时他的步枪卡壳，要不是林川及时补枪，后果不堪设想。
“一次枪械故障就是生死之别！”林川说道。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林川把子弹放在地上，金属碰撞声格外清脆。
“现在，蒙上眼睛。”
黑布条在众人手中展开。
当视线被遮蔽的瞬间，世界只剩下指尖的触感。
“开始。”
金属零件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脆。
这一次，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懈怠。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手中的每一个零件，就像林川说的那样：枪械不会骗人，你对它下多少功夫，它就给你多少回报。
屋外，其他公社的宿舍里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
有人哼着小调，有人打着呼噜。
而在上官屯的宿舍里，只有枪械组装时发出的“咔嗒”声，像是一首无声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