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微微抬眸，看向林秘书。
这个人在她结婚前夕突然消失，又在她离婚后突然出现，成为她的秘书，照顾女儿长大。
她还以为他永远不会生气，原来会生气，可是他在气什么呢？
“你在生气？”
林秘书：“我没有生气，总裁。”
他放过了自己的手，知道没有人会心疼，他的本意也不是用折磨自己来让别人心疼。
他也不该生气的，他早不是那个十七八岁还意气风发的少年了，他不能大声质问，因为那只会显得自己可笑，他不能说出内心的想法，因为那是对牛弹琴。
他只是林秘书，一个在她面前没有名字的人。
“要是累的话，就先下去休息吧。”
林秘书的微微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一些苍白，他已经快四十岁，长得却像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公司里常常有他的闲言碎语，说他背后有人。
他背后哪有什么人，他只是一只风筝，放风筝的人在哪，他就在哪。
只是时间过了很久，放风筝的人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有过那么一只风筝，风筝却自己回来了。
“我不累的，不用休息。”
他不累的。
一点也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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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热情地迎接了女儿和女儿的同学。
程怡有些受宠若惊，她收敛了在学校里的锋芒毕露，一开始有些不适应的尴尬，后来就表现得就像一个普通的乖乖牌学生，并且彬彬有礼。
“谢谢阿姨，您做的饭真好吃。”
“谢谢伯父，您煮的汤也很好喝。”
江爸江妈被她逗得开心极了，觉得女儿真的在学校交到了好朋友，因此对程怡愈发热情起来。
“多吃点，看你这么瘦，一定要多吃点，才有力气读书。”
“是啊是啊，把这当自己家，不用气。”
江云舒吃着自己面前的糖醋小排，听着三个人的话，渐渐面无表情，搞不懂自己的爸妈怎么这么热情。
程怡真的来晚了，她应该十五年前就来到这个家！
一顿饭接近尾声，三个人聊的内容也越来越深入。
“我是二班的，和云舒的班级在隔壁，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我们常常一起玩。”
“我和云舒都是数学竞赛班的，上次云舒的奥数小测考了满分呢。”
“我吗？我也侥幸得了满分，不如云舒。”
“哪有哪有，叔叔阿姨们过奖了。”
“啊，会的，如果叔叔阿姨邀请，我肯定多多来这里吃饭，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实在太喜欢了。”
“哪里哪里，和云舒交朋友是我运气好才对。”
窗外的星星渐渐织上天空，江云舒的魂也跟着飘了上去。
她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不然这一切为什么这么不真实。
骄傲不羁到自负甚至孤傲的程大小姐居然一下子成了父母口中的好孩子，不仅让他们赞不绝口，还要江云舒和对方多多相处。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程怡还有这样会说话的一面呢？
真是令人吃惊。
晚饭后，江父江母也不留女儿在家住了，要求女儿送程怡回去。
他们笑容灿烂，完全看不出刚刚被生活打击过的模样。也对，若是一直沉湎于痛苦，才是对生活的浪费。
两个少女走在微凉的马路上，吹着风。
程怡口中还叼着刚刚江母非要塞的鸡腿，吃得油光嘴滑。
“好吃，真好吃，云舒啊，你爸爸妈妈手艺真好，比我家的大厨还好吃。”
她说完，发现江云舒没回自己，往江云舒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上对方错愕的目光，不解：“怎么了？”
江云舒心情复杂：“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原来你还能这么讨我爸妈喜欢，他们都快把你当成女儿了。”
“噗——”
“哈哈哈哈！”
程怡笑成一团：“我故意的啊，不然你爸妈能放心你和我当朋友吗？”
“而且我确实挺喜欢叔叔阿姨的，也不算全是故意的。”
程怡耸肩：“怎么了？是我平时表现得太没有棱角了，你今天才这么奇怪吗？”
江云舒老实道：“是有一点，其实在你来之前，我都想好怎么解释你是个好人了。”
程怡这下真的笑抽了：“你知道我脾气不好，还敢带我来见你爸妈？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因为我觉得你确实是我朋友。”江云舒说。
程怡的笑容止住，看向江云舒，又看向前方：“好吧，我其实也是。”
“我也不是对每个人都凶巴巴的。”
“你不凶。”江云舒从来不觉得江程怡凶。
虽然她确实没心没肺、又玩世不恭了一点。
程怡轻笑一声：“我倒希望我超级凶呢。”
最好凶到谁也不能来管她。
程怡找了个台阶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江云舒也坐下。
“我今天其实挺羡慕你的，你的父母很好，也很爱你。”
“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我父亲，也不知道他是谁，相处的人最多的就是保姆和林秘书，还有各种老师、书籍。”
“我一直以为这很正常，直到我有一天发现沈飞鹤过的不是这样的生活，他也有一对爱他的父母。”
“只有我没有。”
程怡耸肩：“可是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在乎这些，我喜欢机器人，喜欢代码，我觉得那些数据是有生命的，它们一直陪伴着我。”
“……而我，也绝不会放弃它们，哪怕这个梦想被我母亲一次次砸碎。”
江云舒的手落在程怡肩膀上：“不会一直被砸碎的，总有一天，你会做出最出色的机器人，我相信你。”
程怡微愣，第一次体会到被安慰是什么感觉。
她的生长途中饱受各种严苛的要求，即使拿到了第一，也会因为没有拿到满分而被责备，即使拿到了满分，也会因为这个奖项无足轻重而被忽视。
身旁的保姆阿姨碍于她的母亲，也从不敢与她交谈。
至于林秘书，他只是母亲监视自己的工具人而已，当然也不会对自己抱有什么感情。
她身边虽有很多人，但从没有一个人像江云舒这样靠近她，理解她。
在得知林秘书的身份后，她觉得更加荒唐了。实在难以想象，林秘书这么多年，到底在想什么。
爱情究竟有什么魔力，值得让一个人画地为牢？反正她绝不会这样。
“谢谢你，我也相信我自己可以。”程怡笑着说，“保送的时候，我一定报一个离家最远的大学，让我母亲没办法再监视我。”
江云舒也笑起来，看得出来至少此刻，程怡没有为那些事太过难过，这就足够了。
她不劝程怡放下，也不劝她接受，因为有些伤痛虽然无痕，却要花很多时间去愈合伤口。
程怡说着，又笑了起来，问：“沈飞鹤没为难你吧？”
江云舒摇头，也笑起来：“没有，他要是为难我，我肯定和你说。”
月光皎洁，江云舒看见程怡眼里的光，如星月。
月光中，程怡笑起来。
“其实我是个坏人。”
她目光看向远方，却没说自己为什么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