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安，你留一下，”周日的布道会结束，戴牧师道。
廖家安连着开了三个夜班了，听传道的时候脑袋一直鸡啄米，可是，听见牧师单独唤他，那种兴奋和被重视的心情让他精神焕发。
“您喊我？”他连忙凑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不是我不该在读经时打瞌睡？唔该呀，我下次不会了！”
牧师却摇摇头，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不是，是你上次体检结果出来了。”
廖家安很高兴，他才刚加入车队不久，就蹭上了公司的体检。二十几个项目呢，都是免费做！
然而，牧师的面色却十分凝重，道：“廖弟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见这句话，廖家安的心咯噔一沉，连问：“怎么了吗？”
牧师继续道：“廖弟兄，你要知道……我们有信仰的人，即使离开尘世，灵魂也将归回天家，与主同在……”
廖家安实在忍不住，从牧师手中夺过文件。
他虽然识字不多，但“肝癌中期”四个字还是认识的，看着黑黝黝的X光片，一时间如晴天霹雳，僵在当场。
为什么？
他才刚刚找到工作，人生回到正轨，前几天刚刚去看了多年未见的儿子，儿子还记得他，父子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他觉得久违的幸福在向自己招手。
为什么就在这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掩面哭泣，不能自已。戴牧师扶着他的肩膀，安慰良久。最终，却突然抛出这样一段话来：
“廖弟兄，你这个病，治起来花销巨大，也可能花多少钱，都没有用了。如果这样，何不把最后这点时间，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呢？”
廖家安看着戴牧师，呆呆地问：“什么是有用的事？”
牧师道：“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如果能帮他解决，他会出一大笔钱，你可以把这些钱留给你儿子。”
在万分沉重之中，廖家安还是高兴起来：“有这样的事，那当然好！您快说，怎么解决？”
然而，戴牧师就告诉了他极为惊悚的那个主意：开卡车撞死人。
一听之下，廖家安吓到了，连连摆手，这怎么行，这是杀人！
牧师纠正他道：“不是杀人，是执行上帝的旨意，狙击撒旦在人间的化身。”
“什么意思？”
“要你狙击的人，是一个女律师，圣经上说，女人只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她却处处骑在男人头上，不顺应神。她还专门替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打官司，为虎作伥。”
“这样的人，就是魔鬼的化身，你除掉她，是执行神的旨意，或者用你们传统的话，叫‘替天行道’。”牧师谆谆善诱着。
当牧师说到强势的女人，廖家安就想起在他人生最低谷带走孩子的前妻。
当牧师说到律师，他又想起法庭上最后让他坐牢那张咄咄逼人的嘴脸……
当想到这两件事时，他眼前已经没有“人”了，有的只是一只青面獠牙的魔鬼。
他一向对戴牧师感激信任，言听计从。
何况，反正他现在也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如果等彻底动不了，连这个给孩子留点钱的机会也没有了！
……
……
一切的一切，带来了最后的结果。
在那个星斗漫天的夜晚，这个不幸的可怜人、残暴的凶手、被严重洗脑的傀儡，踩下油门，引擎轰鸣，在盘山道即将到底的地方，撞向了黑色的玛莎拉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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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用吗？”水塘区一栋鸽子笼楼前，吕曼婷问。
这位常年一身摄影马甲的新闻记者今天乔装了一番，脸上故意擦了比肤色深几号的粉底，戴着口罩，身上穿着藏蓝色的的制服，背后写着“丁师傅方便面”。
“包有用的！”秦流云低声回应，“没有大妈能拒绝一盒鸡蛋，如果有，那就两盒！”
他也是口罩帽子制服三件套，帽子缝隙垂出几绺黄毛。这些日子东躲西藏，增加了他变装的功力，轻易不容易被认出来。
这俩人弄在一块儿，当然是秦流云告诉吕曼婷，跟我来，有大新闻！
他们面前摆着一条桌子，上头插着些颜色鲜艳的红旗绿旗，旁边有个易拉宝条幅：丁师傅方便面大促销，买十包送一盒鸡蛋，买一箱，送五盒鸡蛋！
以临江的正常物价，十包方便面，还没有一盒鸡蛋贵，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折扣。
果然，不多时，三五个大妈大姐结着伴，晃到他们摊位前来了。
这几人年轻的四十多岁，年长的六十多岁，都皱纹纵横，体态臃肿，看上去是十分基层的女性。
“我们品牌在做市场开发，赔本赚吆喝！瞧一瞧看一看不要错过了啊！”秦流云热情打招呼，塞给她们手中几张传单。
大妈对传单没什么兴趣，而是直接上手拨开鸡蛋盒子，评头论足，又对着阳光看，判断新不新鲜。
“您放心，保证是新鲜鸡蛋，都是公司从大品牌直接进的货，”秦流云指了指身后的楼，“你们住这栋楼吧？你们女士要是不好拿，我们还可以帮着搬上去！”
“多少钱？”
“x元一包。xx元一箱。”
“太贵了！”
“哎呀真不能讲价了，这都公司规定的。要不，我私人做主，再多送您一盒鸡蛋？”
……
秦流云在那儿像模像样地讲价，吕曼婷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
打头砍价的大妈姓李，也曾是临江新闻中的人物。
年轻时，她因不堪丈夫不断外遇和辱骂殴打，趁丈夫熟睡，用刀剪断了其“命根”，被判入狱十五年。三年前出狱，在万分困难中遇到了戴牧师，从此皈依宗教。
当初对戴牧师事迹的报道中，不少媒体采访过她，作为戴牧师救助的一个典型案例。
不过，临江的新闻都是一阵风一阵风，一般人过几周就无人在意，何况三年。
吕曼婷也是多方打听，知道她可能住在这附近，告诉的秦流云。
没想到，还真遇上了。
说着话，秦流云已经跟大妈们谈定了价格，大妈们有人掏出一卷旧手绢，有人拿出二十年前款式的小钱包，各自数了零钱，凑在一起，买了两箱面，赠送十盒鸡蛋。
“来来，帮把手，给大姐们送到楼上！”秦流云招呼吕曼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