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大楼86层。
“老板，明天你的威望肯定再上一层楼！”
“加油，我们都挺你！”
“跟着尹大状有肉吃！”
“行了行了，别油嘴滑舌的了，”尹天凤披着墨绿色普拉达披肩，向准备下班的下属们挥了挥手，“都忙了一阵子了，今天早点回去——Tracy，file（文件夹）A你放我车上了吗？”
“是的，老板。
“好，那你也回吧，明天见！”
“老板，明天见。”
明天，就是秦流云上诉庭开庭的时间。
下属们纷纷离开，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尹天凤和苍璐。
“我们也回吧，”尹天凤道。
“嗯……”苍璐有些拘谨地点点头，走在尹天凤后面，顺手把办公室的灯关掉。
一路上，她异常安静，连脚步都又轻又缓。
说不上来，就是不想出声。
几日间，她已领略了尹天凤的大状手腕。
其先是利用舆论，为秦流云争取了最好的翻案开局，又趁热打铁，向法庭递交了上诉申请，同时又以个人身份担保与五十万保释金提出交保。
每一项，都有五六十页的材料证据，加之其对法条熟谙，辩驳得接案人员无敢应其锋锐。
法庭裁定，同意秦流云以五十万交保，于指定住所居住监视，不许离开临江。由于这是舆论关注的大案，上诉庭的时间也进行了不成文的加急安排，将于明日开庭，重新审视当年的判决。
取得如此的进展，苍璐高兴吗？
当然，她为秦流云而高兴，也为一个被冤枉的人将要得到平反而高兴。
然而，内心深处，又有说不出的一种沉闷窒息感。
秦流云翻案这件事，尹天凤居功至伟。
可她在里头，像个外人……
就在前几天，她在外头跑证据，偶然看见电视上播出的新闻画面。
正是吕曼婷偷拍到的狗仔图，秦流云从玛莎拉蒂下来，与尹天凤同框，背景是山景别墅的夕阳。
两人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这张照片，还是让小吃店里的群众炸锅了。
“嗬，这么一看，秦流云其实长得还不错，”一个年轻女眉飞色舞地评论。
“尹大状也漂亮啊，知性美！”
“别说，还怪登对的。男帅女靓，好似拍电影！”
“你们没听说吗？他们两个只差三岁，小时候是上下楼邻居，青梅竹马呀。”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三叔公的女婿的大姨婆就住在他们那栋楼，说常常看见他们出双入对，很亲密呢！”
……
理智上，苍璐明白，秦流云并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水塘女尸案突发那会，铺天盖地都说是他做的，他不得不躲在尹天凤的空房里。
尹天凤更没做错什么，作为知名的大状，她为这个案子尽心尽力，听说还推掉另外两个不错的邀约。没有她的帮助，秦流云别说翻案，现在可能已经再被扣一顶黑锅。
然而，这不等于，她听到这些铺天盖地的议论时，心里不难受。
每一个人关于他们“登对”的谈论，都像微小的刺针，扎着她的耳膜。
即使对方并没有背叛，但只要在乎，人就会痛苦。
她不想比较，但挡不住他人排山倒海的比较。
当时，那些人兴高采烈地八卦，她却压力大到不得不走出门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过去她听过，有个词叫“恩重如山”。
她不是不知好歹，不是不感谢尹天凤，可感谢的同时，又真切地体会，山压在头上，是怎么一种喘不过气的感受。
两人坐电梯直达地下车库，登上玛莎拉蒂，苍璐双手抱着一个资料夹，抿着嘴唇，沉默坐在副驾驶。
“看你都不说话，是明天开庭，太紧张了？”尹天凤开着车，问。
苍璐眨眨眼，她无法说出自己沉默的真正原因，于是只是实话实说地回答对方的问题：
“没有很紧张，大概因为有您在的缘故。”
“怎么，觉得有我在就不会输吗？”尹天凤目视前方，嘴角却勾了勾。
“是。觉得您绝对不会输的，”苍璐由衷地道，“要是什么时候，我能像您这么厉害就好了。”
尹天凤又笑了笑。
平常人的笑容让人感到亲切，可尹天凤这种高冷精英人士，微笑之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反而给人一种压迫感。
“对了，”尹天凤突然道，“按常规，法庭方面需要提前报备证人，我之前一直在斟酌，要不要让你出庭作证。”
“怎么说？”
“你知道，临江采用陪审团制度，陪审员的意见在庭审中非常重要，”尹天凤答道，“但陪审员都是未经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很多时候，感性色彩非常浓厚。”
“针对很多暴力指控，都会请配偶或同居人出来作证——如果让你作证，说这些日子，秦流云同你生活在一起，你认为他是个温柔的人，并没有任何残害威胁的行为，听起来似乎对他有利。”
“但是，”尹天凤话锋一转，“现任女友的证词，由于恋爱关系的存在，可信度常会被自动打折。”
“最重要的，对于临江的公众来说，你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尤其现在，他们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功成名就的律师来拯救她年少时的竹马。”
“打官司，就要利用一切有利的元素，”她继续道，“即使我和秦流云并不真如传言中那样。然而，这时如果你以女友的身份出现，会对公众的观感造成冲击。”
“他们会惊讶，秦流云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女朋友？尤其三名女性陪审员，很可能会主观认定秦流云是个脚踩几只船的渣男。”
“所以总之，我认为你不以女友的身份出现，可能会对判决更好。”
苍璐低了头，不说话。
对方解释了很多，但她只听见了最后的结论。
“你认为呢？”尹天凤见她沉默，追问一句。
苍璐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身体伸展，脖颈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上。
“即使庭审之后，我不以女友的身份出现，也可以。”
比起内心的巨大冲击，她外在的表现平静得出乎自己的意料，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我不是那个意思。”尹天凤似乎有几分反应过来，扭过头看了看她，车窗外是橙红色的晚霞。
“我是那个意思，”苍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