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千,”秦流云指着牌桌对面站着的苍璐,跟鹰钩鼻咬耳朵。
在这出戏里,苍璐一直打扮得妩媚甜美,这会儿穿了件公主袖粉红色纱裙,耳朵上戴花朵耳环,手腕则配粉水晶手链。
“她混在观众里帮我看牌,对面有同花顺,就摸手链,有三条豹子,就摸耳环,有四条炸弹,就摸胸啊!”
鹰钩鼻惊了一下,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不怕被抓吗?”他问。
“所以要适当输些小牌呀,”秦流云道,“抓大放小,我以前这么干过,先连输六七把,一把赢他个两万块,走人!不给对面反应的时间!”
“可惜现在时世不同,我不敢这么高调,”他摸摸帽子,惋惜道,“被认出来就惨了。”
鹰钩鼻赔起笑脸,道:“既然如此,要不把弟妹借我用用?”
秦流云瞪大眼:“什么玩意儿?!”
“不不,别误会,我是说,把弟妹借我用来打牌,”鹰钩鼻笑道,“我赢两万,分你五千怎么样?”
秦流云也笑起来,拍拍他手:“自家兄弟,不消这么气。”
“不瞒你说,我想去见见Tina呀,”他压低声音,指指苍璐,“女人好麻烦的,咬我死紧,正好你帮我缠住她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鹰钩鼻露出“了解”的笑容,连拍秦流云的背:“没问题兄弟,就这么定了!”
他看见秦流云挤过拥挤的人群,上前跟“王盼盼”附耳交代,一时间,不由还羡慕起这家伙的齐人之福来。
-
-
中岛。
尹天凤捧着手机,半天没缓过神来。
是秦流云的声音,真是秦流云!
有三四年了,她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理由有很多:她太忙了,事业上升期;他被捕了,她一个非亲非故的前邻居,没有什么理由去探视。
但说一千道一万,她心里清楚,最大的理由只有一条。
大恩如仇。她明白自己内心有愧,并不想去面对他。
面对他,说什么呢?他自己都没上诉,想必是真的做了坏事。她去见他,又能改变什么?要是给人知道她曾与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嫌犯走得那样近,更加徒增烦恼。
逃避可耻但有用。至少她平静地度过了三年。
直到苍璐到访,告诉她,秦流云可能是被冤枉的,请她帮忙代理。
那一刻,回忆逆流而上,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反噬。
那反噬来自内心,不是急来急去的大雨,而是一场漫长的潮湿,在每个安静的夜里,无可逃避,如影随形。
功成名就的人总记起初恋,千帆过尽的人满地捡拾曾被踩碎的真心。
或许,在阴沟里只顾得上低头刨食,哪有心情抬头望月?唯有端着琥珀色的红酒,站在大片玻璃落地窗前,才能体会白月光的明亮。此是人类的通病。
总之,接到秦流云电话时,尹天凤激动极了。
但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发懵。
他说什么“跟朋友在一起”,还有“四件货”,甚至给她发了几张搔首弄姿的女人的照片,干什么,当她妈妈桑吗?
然而,电光火石间,凭着认识十来年的默契,她意识到,秦流云可能处在一种被监视,被胁迫的状态,他在演戏,而且,需要她一起演!
于是她老练地搭下去:“光看照片可不行呀,这年头,到处都货不对板。”
“我你还信不过吗?保证正点的!”秦流云道,“要不约个时间,你亲自过来看看?”
尹天凤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秦流云不是会拉皮条的人,自己更不是“妈妈桑”,那么,他是希望自己知道他在何处,想办法解救那几个女孩子?
但是,下一秒,对面又道:“我朋友不想让人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呀!”
“朋友”两字咬了重音,这验证了她的猜想,秦流云目前,处于他人的监控之下。
“那怎么办?”她问。
“要不就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个地方,我们把货带过去验,怎样?”
“最后见面?”
“对呀对呀,那里原来是咖啡厅,但后来倒了嘛,现在改做仓库,好适合交易的,”对面笑着说,“说起来,我现在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饮了Nia咖啡,你还烤了苹果派。”
尹天凤get到,秦流云这是在跟她传递什么信息。
她在记忆中搜索,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打工的咖啡厅。
那家咖啡厅现在已经歇业了,但是仓库是虚构的。实际上,改成了一家小旅馆。邋遢的外观,艳俗的招牌——水塘区果然容不下什么格调高雅的商业。
那么,他在用委婉间接的方式告诉她,他们下榻在何处。
Nia咖啡亦是句双关语,nia是临江一个品牌,同时,NIA是“NationalImmigrationAgency”的简写,即“移民署”。
他在告知她,通知移民署,抓捕四位女郎。
四个姑娘有可能会被遣返原籍,但至少,不会沦落为卖春的工具。
只是最后那句“苹果派”她还不明就里,不得不重复一遍。
“苹果派?”她疑惑道。
“啊,或许是菠萝派吧,反正是派啦,派。唉,都好几年了,你不记得也难怪。”
尹天凤在脑中展开一场风暴。
这肯定也是信息,但是什么呢?
自己这边还缺什么?地点有了,通知移民署的意思确定了。
对,房间号!是房间号!
小旅馆住的跟蜜蜂窝一样,经营的业者怕惹来麻烦,也都会刻意隐瞒,移民署不可能搜查每个房间。
派π3.14
女郎们住的房间,一定是314!
她怕秦流云身边有其他人,不敢说多余的话,寒暄几句收了线,发过去一个十几小时后的见面时间。
对方回了两个字“好的”。
看着这两个字,她手心全是汗,立刻让秘书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下午所有的约见。然后狂奔下楼,钻进纯黑色玛莎拉蒂,从车库开了出去。
一路开往水塘,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家小旅馆,正赶上秦流云从里头出来,身边有个粉色纱裙的女生,还亦步亦趋跟着个男的。
细看之下,她认出女生是上次来找过她的苍璐,而那男的一脸阴鸷,确定没见过。
阴鸷男远远瞧见玛莎拉蒂,“咻”一声打了声口哨。
秦流云顺势抬头看过来。
尽管戴着口罩和帽子,她还是看得出,他冲她微笑了一下。
那一笑,在她心里,冰消雪解,春回万物。
秦流云勾着阴鸷男子,摇摇晃晃地走进转角一处烧腊店,约莫顿饭工夫,又出来了,但不是回旅馆方向。
尹天凤立刻判断,秦流云这是调虎离山,他说的四个姑娘没跟他们在一起,一定被单独留在旅馆314房,于是她拨通了移民署的电话……
然后,开车默默跟上秦流云一行人。
这巷弄,秦流云熟悉,她也熟悉。
地上的泥浆将轮胎溅满污点,不少住户探头出来看,毕竟,这样的豪车,与此地格格不入。
看秦流云进了17号楼,她大概有数了,那里有一家黑赌场,十年前他在那里发过牌。
她找了一处遮蔽物,停在后面。
果然,约一小时后,秦流云自己噌噌噌地从楼上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