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是通透的姑娘,一次糊涂,两次还能自欺欺人。

    入东宫,李君策已经提了数次了。

    不管是正经的,还是玩笑的,这么几次下来,都不是玩笑了。

    她面上不显,手上动作更加小心。

    “殿下要听实话吗?”

    李君策静静看她,说:“孤最厌恶冠冕堂皇的话。”

    相宜点头。

    她淡淡道:“若真有一道圣旨,要我入东宫,那我是不愿的。”

    李君策面色一凝,抿唇不语。

    相宜不慌不忙,继续说:“有道是一入宫门深似海……”

    李君策截了她的话,“你也有个萧郎不成?”

    “那倒没有。”

    相宜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可是我有我自己。”

    “此话怎讲?”

    相宜把布绑好,又拿起灯,前后检查一番。

    “殿下觉得徽州如何?”

    “令人生厌。”他直言不讳。

    相宜忍不住笑,“抛开江南的世家,还有这次的刺杀,徽州如何?”

    李君策认真想了想,“尚可。”

    相宜说:“我觉得极好。”

    “不仅是徽州,还有江州,整个江南,漠北塞外,海上仙山,每一处,我都觉得好,心向往之。”

    李君策默住。

    相宜起身收拾东西,低着头,话没停。

    “即便您贵为储君,日后富有天下,这些地方,只怕您这一生都无法履及。”

    李君策没法反驳。

    出生的尊贵,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悲哀。

    自由,太奢侈。

    “孤不能一一踏足这些地方,日后可以派遣使者、军队,将这些土地,永远钉在大宣的版图上。”

    相宜点头,“那是您的志向,臣祝您,宏愿得成。”

    她看向李君策,“若有那一日,还求您赐臣做使臣,替您外出交涉。”

    为什么不愿意入东宫,她没直言,却也说得很明白了。

    太子妃也好,侧妃也罢。

    都不过是权力的囚徒,豢养在皇城中的金丝雀。

    她薛铮,不愿如此。

    李君策说不出什么心情,只是莫名的,凭生第一次,有无法辩驳的憋屈。

    他想要一个人,那个人也在眼前。

    可人家开口向他索要一件宝物,他富有天下,却也囊中羞涩。

    对话戛然而止,谁也没开口。

    相宜扶着他躺下,自己也回去睡好。

    不知过去多久,她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

    忽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他的声音。

    “除了自由,这世上就没旁的东西吸引你?”

    相宜睁开眼,想了想:“富甲天下?”

    李君策:“……”

    “俗气。”

    相宜轻笑。

    她翻了个身,眼神一抬,不料竟直对上他的眼睛。

    黑漆漆的,只有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相宜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曾梦想仗剑天涯,但最后都被绊住脚了。”他说。

    相宜想了想,“除了祖父,我已没有亲人,谁能绊住我的脚步?”

    “今日没有,不代表来日没有。”

    相宜来了兴致,倒有些好奇,世上还有谁能如此影响她。

    “若是有,那算他有本事,但请他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