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常在的品阶身边应有六人伺候。

    宛晴苑内除却秋迎、冬霜以外,另有两位宫女,两位太监。

    温灼华扫了眼跪着的,头颅快要碰到地面上的几名宫人,“都起来回话罢。”

    话音甫落,宫人们这才敢起身看向端坐在软榻上的女子。

    这一看,四名宫人眼底皆流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艳来。

    宫里待久的谁不知道这宛晴苑可不是个好去处。骤然得知自己被分配到这儿,几人心里无一不失望。可如今瞧见主子的模样,这日子似乎又有了盼头。

    温灼华视线一一不着痕迹地从几名宫人脸上掠过,方才开口:

    “既来到这宛晴苑,证明我与你们之间有主仆之缘。我自来不喜为难下人,好好当差,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温柔软和的语气令人不自觉松懈下来。

    “只一点……”

    此话一出,宫人刚要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支着耳朵静待主子接下来的话。

    只见女子素手盈盈一动,炕桌上作点缀的开得茂盛的水仙花盆栽被摘下来一朵。

    “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温灼华垂眸,指尖轻捻着花瓣。

    “倘若有心思不轨,妄图背主者,我奉劝他行事前须得掂量掂量。”

    话说完,她松开了手。

    方才还娇嫩的花掉落地上的刹那间好似枯萎了许多。

    寝殿内顿时噤若寒蝉。

    除却秋迎冬霜,其余四名奴才皆变了脸色,背后悠然生出一股寒意,纷纷跪下道:

    “奴婢谨遵小主教诲!”

    “奴才谨遵小主教诲!”

    温灼华美眸一瞥,秋迎、冬霜两人立刻动身走到四个宫人面前将他们扶了起来。

    秋迎笑着打圆场:“如今时日尚短,你们刚跟小主不到一日。待往后,你们就会知晓小主为人其实再宽和不过了。”

    宽和不宽和他们尚且不知,不过小主那番动静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

    四名宫人心知肚明小主何意。

    她这是在敲打他们,倘若他们有异心,地上失了生机的花就是下场。

    将人全扶起后,冬霜将备好的碎银拿出分给了他们。

    见到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宫人们眼神一亮。他们做奴才的不就为了留着命,能搏的搏个前程,不能就多赚些俸禄么。

    温小主也说了只要他们本分、忠心,必不会为难他们。

    这后宫里不怕这些主子娘娘们有心计。

    就怕她们心善、没手段遭人陷害了去,连累得他们这些当差的宫人也没了性命。

    想清楚后,宫人心思安定下来。

    见震慑的宫人目的已达到,温灼华便让秋迎带着几人退了出去。

    有秋迎在外面守着,冬霜也不怕有人偷听,开口询问道:

    “小主,他们几人可有异样?”

    “还瞧不出来什么。”温灼华轻眯了下眸子,“这些时日你和秋迎多盯着他们些,暂且不要让他们靠近内殿。”

    冬霜点点头,“奴婢晓得。”

    内务府分来这四名宫人难保不会有其他宫安插的人手,在这宫里需步步谨慎。

    温灼华从来不会小瞧这古代女子的心思手段。尤其是世家大族倾尽心血培养,送进宫里绵延家族荣耀的女子。

    待主仆三人仔仔细细检查过内殿,确认没有可疑物品后,温灼华便补觉去了。

    ——

    日落黄昏,残阳余霞笼罩整座皇宫,看似岁月静好,实则暗流涌动。

    随着新妃入宫,后宫的各位主子娘娘们都在翘首以盼圣驾今晚会落向何处。

    和后宫蠢蠢欲动不同,乾坤宫内格外安静,肃穆的大殿熏着浓郁的龙涎香。

    隔着一道珠帘,当今圣上萧峘渊正伏案处理着政务。半晌,他撂下御笔靠在椅背上按了按额角,“来人。”

    殿外的陈全安听到动静推门进入内殿,弓着腰身来到台阶处站定。

    上方传来男人低沉寡淡的嗓音:

    “几时了?”

    “皇上,酉时了。”陈全安琢磨着帝王的语气,试探地问道:“可要奴才去传膳?”

    萧峘渊阖着眸子淡淡嗯了声。

    御膳房这边得了信儿,片刻不敢耽搁前往御前送膳食。

    待萧峘渊用过晚膳不久,敬事房总管刘公公掐着点儿赶了过来。

    前些日子漳州遭遇水患,为着此事,萧峘渊近半月没进过后宫。而今日早朝时漳州传来消息,水患一事得到初步解决,房屋被冲毁的百姓也已安置妥当。

    萧峘渊总算有了兴致。

    敬事房的人还在殿外候着,萧峘渊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开口:

    “近来可曾出过什么岔子?”

    帝王陡然发问,陈全安心中一紧。

    朝中近日无大事发生,漳州水患也接近尾声,想来圣上问得是后宫了。

    “皇上问得可是后宫?”

    陈全安边说问边悄悄觑着帝王的脸色,见没有变化,便知自己猜对了。

    他想了想下人传来的消息,回禀道:

    “前几日周贵妃在御花园赏花撞见了王采女。贵妃娘娘以王采女藐视上位为由命人责打了她三十大板。”

    做奴才的自不能说主子不是。

    陈全安斟酌着道:

    “许是宫人下手重了些,待三十大板打完,王…王采女…夜里便撒手人寰了。”

    “下手重了些?”萧峘渊扯了扯唇,眸色渐冷,“你倒是会给周贵妃找补。”

    这宫里,不得宠的嫔妃日子或许还没一些宫人的日子好过。

    但倘若不是得了周贵妃的命令,宫人又怎敢如此放肆,将做主子的往死里打?

    陈全安听出圣上话里的不虞的情绪,面色讪讪。要他说贵妃娘娘这事办得着实不怎么聪明。

    为难低等嫔妃又甚用?

    这王采女是何人,连他都记得不大清楚了,皇上又怎会记得?

    就算为难,私下惩戒的法子多了去了。

    如今光明正大闹出人命,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认为皇上这后宫不稳么。

    “周贵妃近来跋扈了些。”萧峘渊拨弄玉扳指的手微顿,“陈全安。“

    “奴才在。”

    “吩咐人送本《心经》到未映宫,记得亲手交给周贵妃。”

    “奴才领命。”

    陈全安心里啧了声。

    《心经》可不就是让人清心静气的,周贵妃近来火气是旺盛了。

    眼下关于周贵妃另一件事……

    察觉到陈全安欲言又止,萧峘渊掀起眼皮子睇了他一眼,“还有何事?”

    陈全安正犹豫要不要提周贵妃换了新入宫的温常在寝殿一事。

    既皇上已问起,便一同报了上去。

    温?

    萧峘渊眯了下眸子,“温仲伯的女儿?”

    “回皇上,正是温大人家的千金。”

    闻言,萧峘渊垂下眼皮。

    漳州水患,安置灾民一事,温仲伯身为翰林院学士,天子近臣,提出了不少得用的举措。因此在新妃位分上,他也不介意将他女儿的品阶拔高了层。

    指骨轻叩了御案,萧峘渊吩咐道:

    “让敬事房的人进来。”

    陈全安弯下腰,“是。”

    殿外,刘公公愁眉苦脸的神色在陈全安叫他进殿的那一刻消散,紧跟着松了口气。

    都说这敬事房差事清闲,殊不知他这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啊。

    皇上不肯进后宫这小半月以来,他要面对各宫贵人娘娘们的施压,还要小心在护国寺理佛的太后娘娘那边。

    刘公公暗自唏嘘了下,而后整理了衣襟领着端托盘的小太监们走进殿内。

    绿头牌整整齐齐躺在托盘里,越靠前的绿头牌纹理越是精致。

    萧峘渊视线落在靠后不起眼的那枚绿头牌上,似随手一翻,漫不经心道:

    “就她吧。”

    陈全安在一旁将绿头牌上刻着的字尽收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门清儿。

    周贵妃这接二连三的动作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惹了帝王不满,还叫她费心打压的嫔妃白白捡个便宜。

    这温常在倒是好运道。

    成了新人中第一个侍寝的妃子。

    就是不知这福气她能不能把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