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对自己的背叛
“顾承泽,你再说一遍?”
林清浅声音颤着,却是压抑着愤怒的尖锐。
顾承泽没有再重复。
他转过身去,整个人靠在办公桌边缘,像是筋疲力尽,像是这一句就耗光了所有力气。
他不是不明白他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也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所站的立场代表着什么。
林清浅是他的未婚妻,是他这几年身边唯一的亲近之人。
可他就是没办法再对她说一句“我爱你”。
他说不出口。
说了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她不是“安安”。
不是那个出现在他梦里一次次伸手向他的人。
不是那个说着“你疼我一点,我就忍不住想抱你”的女孩。
不是那个在雨夜咬着嘴唇发烧到四十度还死撑着等他一声“我们回家”的人。
他知道林清浅等他很多年。
可他更知道自己亏欠的,不是林清浅。
“你就这么对我?”
林清浅的声音一寸一寸拔高。
“我陪你多少年?我为了你得罪多少人?我忍你,哄你,替你挡下家族那些明枪暗箭,你说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你凭什么?”
“顾承泽,你有本事现在就跟我分手!”
“你说啊,你是不是想退婚了?!”
“你是不是想去找她了?”
“你告诉我你要找她你就去啊,顾承泽,你现在是不是连点良心都没有了?!”
“你真的觉得我这些年全是自愿的吗?”
“我是因为爱你,我才留下来的!”
“可你呢?你呢?”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在房间里炸开,整个人颤抖到极致。
顾承泽没有回头。
只是沉默。
那沉默,比任何一句话都刺人。
林清浅忽然冲上前,一把推开桌上的文件夹,水杯倒了,水洒了一桌。
她哭着吼。
“她有你什么?”
“她哪一点比我好?”
“她什么都没有!她不过是你过去随手捡起来的玩意儿!”
“她给你做个戒指你就记了一辈子,我呢?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都不记得!”
“她到底哪里好?!你告诉我!”
顾承泽闭着眼,头疼得快炸了。
那种痛,不只是身体上的,更像是心里有东西在死命挣扎,想要破出他这层记忆的牢笼。
他忍不住喃喃道。
“她……从不求我记住她!”
“她从没要过我什么!”
“她连生病了都不告诉我!”
“她怕我难受!”
林清浅呆住了。
“你怎么……怎么知道她生病?”
顾承泽皱着眉,眉心有冷汗渗出来。
“我不知道……我梦见的!”
“梦见她在医院里躺着,脸很白!”
“她在发抖……我想抱她,可她说‘不要抱我,会传染的’!”
“她还说……”
“她说她快走了,但她不恨我!”
“她说她只是……想再看看我!”
“最后一次!”
“她说她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过得比她好!”
林清浅的指甲嵌进掌心,脸色已经变了。
她突然扑过去拉着他。
“你别想她了!”
“你听到没有?她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你早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死了也是活该!”
“谁让她自作多情!”
顾承泽猛地睁开眼,那一瞬间,眼底有了某种极其陌生的冷意。
“你说什么?”
林清浅一口气没喘上来,吼得太凶,嗓子都发哑了。
“我说她活该!”
“她命不好,她得病她受苦,那是她活该!”
“你别再给她洗白了!”
“她哪一点比得上我?!”
“她有什么资格让我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承泽盯着她,眼里第一次有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你一直都知道她病了?”
林清浅意识到失言,眼神闪了闪。
“我、我听别人说的,我不确定!”
“我也没真看到她在医院!”
“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问过那么多次她的消息,你一次都没有提!”
“你说她不重要,说她不过是个路人!”
“可她在我梦里流血、疼得蜷着身子,而你却告诉我她无关紧要?”
“林清浅,你到底……隐瞒了多少?”
林清浅一把捂住耳朵。
“你闭嘴!你闭嘴!”
“你敢说你真的记得吗?”
“你敢说你没病吗?”
“你敢说你现在脑子里那都是现实?”
“你就是疯了!”
“你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是混乱的!”
“你要是听了自己梦里的话,那你真的是疯子!”
顾承泽站起身,摇晃着站直。
他没再说话,直接转身要走。
林清浅扑过去抱住他。
“你去哪?!”
“你又想去哪?!”
“你是不是要去找她?”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
“你连她是谁你都不记得!”
“你出去就是送死!”
顾承泽用力甩开她的手,眼神坚定而冷漠。
“我就算疯了,我也要去找她!”
“哪怕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我也要找到她!”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死在医院里!”
“哪怕我记不起她的名字!”
“我也要去看她一眼!”
林清浅跌坐在地,眼泪流得模糊不清。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抓狂地尖叫了一声,砸烂了最近的台灯。
“你这个混蛋!!”
“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疯了一样地撕扯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捶打着地板。
“我才是你未婚妻!”
“我才是陪你走到现在的人!”
“你凭什么为了一个快死的贱人抛下我!”
“顾承泽—你不得好死!!”
她的喊声撕心裂肺,整栋楼仿佛都回响着她的歇斯底里。
而顾承泽,连一步回头都没有。
顾承泽离开那栋公寓的时候,天快亮了。
清晨的空气透着凉意,他站在路边,额头抵着车窗,眉头紧锁,眼神深得像是掉进了黑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
脑子里一团乱,像是有一根线被拉住了,怎么也松不开。
所有画面都混乱得像胶卷打了结,可那几个画面却始终清晰—
她在病床上,苍白得几乎透明。
她笑着对他说“我不是来道别的,我只是来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我!”
他记不清她是谁,却总能记住她哭时不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