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立下字据,带着箫和陶埙开开心心离开。
刘金山看他只拿了一支箫,还挺不好意思:“钱大队,对不住了,带你大老远跑一趟结果只买了个这东西,早知道还不如去百货商店呢。”
钱进心情很好:“没事、没事,去百货大楼只能买一支乐器,来这里重要的是能找到一位教乐器的师傅。”
“好了,刘副队早点回家,咱们明天上班再见。”
他蹬着自行车回家。
脚步声在二楼响起,魏清欢拉开204的门问他:“你今晚怎么回来这么晚?”
“去鬼混了。”他冲女老师挤眉弄眼。
魏清欢笑着拍他一下:“别总是不正经,赶紧洗洗手过来吃晚饭。”
“吃完晚饭去工人新村?”钱进满含期待的问。
魏清欢娥眉倒竖作势发火。
钱进摇了摇手中用缎子袋包裹的箫说:“有给你准备的礼物。”
魏清欢只好无奈答应。
钱进回家没着急去吃饭,先赶紧锁门拿出金盒将陶埙放了进去。
陶埙是在个漂亮木盒里。
结果商城给分成了两件商品:
周桓王宫廷五孔平底卵形雅埙(不可交易)。
清光绪御制紫檀雕云龙纹方形盖盒(1100000元)。
钱进搓了搓眼睛再次看了一遍。
没错。
就是这么两个东西。
他刚才忘记把陶埙从木盒里拿出来了,一起放入黄金盒里上架了。
结果商城自动分属为两样商品。
两样宝贝!
那盒子后面一连串的0已经无法震惊钱进了,毕竟钱进手上有根老山参,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可陶埙的身份还是让他难以置信。
这是,周朝的东西?!
反正不是老秦所说的两汉古物。
周桓王是哪位他不清楚,但他平时跟着高考学生们复习,也会时不时看看历史。
他曾经在一本历史资料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具体内容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周桓王跟周幽王当时隔着很近。
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他可太清楚了。
两个隔着很近的周字辈王,自然是周朝的,具体东周西周他不清楚。
可是商城不给上架就说明它肯定距今年代很久远,不管是东周还是西周都不能上架!
这是国宝!
而且看看用来装这陶埙的盒子就知道了,这盒子是光绪年间檀木盒,并且带着一个‘御’字,说明是皇家用品,所以它定价昂贵。
门外响起汤圆的招呼声:“好吃的姑父,吃好吃的饭了。”
钱进没有选择卖出,直接将金盒收回小盒里挂脖子上。
先去吃饭!
这顿饭他胃口大开,筷子猛扒猛造。
魏雄图有些奇怪:“韭菜炒鸡蛋,韭菜炒菠菜,韭菜炒虾皮、韭菜丸子汤,主食还是韭菜盒子呐?”
他茫然的看向妹妹:“今天菜市场韭菜不要钱?”
魏清欢不耐烦的说:“不要票,所以我买了很多,快吃快吃吧,一天天的就你事多。”
魏雄图更茫然了。
我今晚下班回家除了打招呼只说了这一句话!
魏清欢给钱进舀了一勺丸子:“你尝尝这鱼丸。”
钱进点头:“味道挺好,很鲜美,媳妇你手艺越来越好。”
魏清欢笑道:“是朱韬送过来的,他们去红星刘家拉豆腐,然后这次还拉回来一些鱼丸。”
“给咱家里送来的是今天刚出锅的鱼丸,是刘队长特意叮嘱给你的,说是用整鱼的鱼肉做的。”
钱进恍然大悟:“难怪我说这味道比你亲手掐的丸子总归是差点什么呢。”
魏清欢笑着用手指在他脑袋上戳了一下:“整天呀,就你嘴里事多。”
魏雄图挠挠下巴。
这态度完全两样!
吃完饭钱进说了一句‘还得去那边房子看看今天送的家具’,然后蹬自行车带走了魏清欢。
进屋以后魏清欢先生炉子烧热水,同时抱怨说:“这里两天没生火了,你非要来干嘛……”
“别烧炉子了,晚上咱们得小心煤烟中毒,然后你用煤气灶烧水,那个还快呢。”钱进从袋子里掏出个电褥子铺到床上。
“至于冷?不会冷的,我给你准备好暖和的了。”
这电褥子在筒子楼都没法用,一打开筒子楼会跳闸。
所以钱进买了以后只试用了一次,今晚带到工人新村才算给它派上用场。
宽大的电热毯铺开,魏清欢在旁边好奇的观摩:“这是是什么褥子?还挺好的。”
钱进买的是双人电热毯,用了加厚舒棉绒,哪怕不通电也暖和,通电以后足够对付海滨市的冬天。
它的功率在27年的电器面前不够看,最大功率是180瓦,但现在这瓦数还有点太大。
钱进打开开关,房间里的灯光顿时暗下一些。
但没有跳闸断电。
见此钱进松了口气:“还好,这电网能扛得住。”
“电褥子啊?”魏清欢摸到了电热毯升起的温度后眼睛一亮。
电热毯在国内出现的很早,1953年的时候,首都电机厂便从苏联引进了生产技术,一直叫做“电加热保温材料布”。
一直到六十年代这东西都没有进入民用市场,专门配给医院、空军特殊岗位等使用。
直到前几年社会上才开始出现民用版,老百姓将之贴切的称为电褥子。
钱进打听过,现在全国只有两家生产厂家,一家是最早的首都电机厂,另一家是泸州元件七厂。
生产厂家少,产品也很少,海滨市只有几个大的百货大楼有售,而且往往一到货就卖断货。
之前杨胜仗问钱进结婚需不需要组织帮忙调配所需商品,其中就包含这种电褥子。
钱进自然看不上现在的电褥子,毛糙单薄不说还危险,时不时会漏电。
他直接从商城买,这褥子更厚不说,还能高温断电、一键除螨。
它用的是双螺旋发热线,发热线外头好几层包裹,PE安全保护套、安全温度保护层、抗老化绝缘层等等,足够安全。
另外它还能实时监测毯面热度,配备了防水阻燃,放水里也能用。
反正用这电热毯不用担心睡一觉后一床两命的事。
毕竟钱进知道自己多能折腾,普通电热毯的电热线真未必能够扛住他的折腾。
电热毯很快热乎起来。
魏清欢很欢喜,抚摸着问道:“你在哪里买的?我看过秦老师铺在宿舍里一床电褥子,只有那么一点大,而且是薄薄的一层毯子,不像这个厚实。”
钱进给她看电热毯上的铭牌:“别往外说呀,这是走私货,外国名牌。”
铭牌上全是英文字母,把魏清欢这个理工科女老师唬的一愣一愣:“会不会被人抓到?”
钱进哂笑:“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上咱家来翻被褥看看咱身子底下压着什么?”
“来,让我看看我身子底下压着什么,嘿嘿……”
魏清欢拍掉他的手:“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不是一根管吗?”
“是这个。”钱进把别在后腰的箫递给她。
绸缎很滑,一不小心脱离掉落,两人赶紧去捡。
魏清欢甩头,垂落的发梢蹭过钱进的脸,软软的、痒痒的,是洗发水的香味,这激得他喉结连连滚动。
“是箫呀?”魏清欢脱鞋上床看起来。
“这可是正宗的‘北箫王’手笔,以前都是给皇家贵族用的。”钱进煞有介事的说。
魏清欢狐疑:“瞎说吧?这箫上刻着1975呢,难道那什么北箫王还活到了1975年?”
钱进搂着她开始找:“哪呢哪呢?”
魏清欢偏头躲闪,耳后的朱砂痣在二十五瓦灯泡下泛着酒红色
她伸展胳膊扯了扯袖子,袖口滑落,露出截雪腕上的银镯晃动:
“当我是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好糊弄?告诉你,老师我也是在广阔天地炼过红心的女战士!”
钱进躺下,枕着双臂:“来,爱妃,给朕吹个箫。”
魏清欢尝试吹了一下。
声音凄厉。
钱进教导她:“我给你找音乐老师了,等你有空去找他学习,你老师说第一次吹叫开音,得对着月亮吹才算开音。”
煤气灶上的铝壶嘶鸣起来。
热水已经烧开了,那还吹什么竹箫?
他从后面揽住妻子。
“让开点,你手上茧子硌人。”魏清欢佯嗔,后背却贴紧丈夫的胸膛,“我得学习了,你去倒水。”
钱进低声笑道:“学什么?你自己会学吗?我教你个《二龙戏珠》、《梅花三弄》。”
魏清欢忽然旋身,竹箫横在两人之间:“我说你怎么懂那么多呢?”
钱进无辜的说:“解释过了嘛,我们和谐家子弟就是这样子的。”
“油嘴滑舌!”魏清欢抬脚要踩,却被钱进用膝盖顶进双膝间。
钱进捉住她的赤足,眼光一瞥,脚踝处有一串银链折射着皎洁的月光。
竹箫滚落。
不见垂怜。
早上起床,钱进是被吹箫声给吵起来的。
吱吱呀呀的声音钻进他耳朵。
他搓搓眼睛,魏清欢穿着他送的大红棉睡衣在水泥窗台上吹箫。
腊月朝阳从工人新村的水塔后爬上来,洒下的晨曦如金箔似的贴在她未绾的秀发上,将面南的几缕青丝熔成金线。
湘妃竹箫抵在红唇边,魏清欢瞎几把吹,吹的怪开心。
她故意吵醒钱进。
钱进先呆呆的看,然后露出凶残笑意:“咱们还没有晨练过吧?”
女老师还没想到晨练的含义,但明白他笑容的含义,赶紧慌慌张张丢下竹箫换衣服说要去买早餐。
钱进只是虚张声势。
他现在心如圣贤,腰如腰斩,背有拉伤。
过了腊八节没两天,各学校开始陆陆续续放寒假,人民夜校放的尤其早,魏清欢正好有时间去学音乐。
她还带上汤圆一起学,汤圆挺有天赋,竟然只用了三天时间学会了吹口琴。
吹的绊绊磕磕,却已经能将一首《送别》给吹出来。
这让她成了泰山路的小明星,特别在筒子楼里人气很高,动不动就有人对她喊:
“汤圆小表演家,来一首口琴。”
汤圆就会像模像样的鞠躬,拿出小口琴呜呜的吹一首。
她早上吹上午吹中午吹下午吹晚上吹。
没两天就有人旁敲侧击:“哎小魏老师,小汤圆怎么不学新曲子了?”
筒子楼里住户再看到小汤圆,赶紧扭头装作没看见她。
有一次钱进下班回来看到小汤圆鞋带开了,便伸手指了指她的鞋子示意。
小汤圆低头看到要弯腰系鞋带。
住一楼的李老太偶然扭头看到她冲自己弯腰,顾不上痰盂自己先跑回家了。
钱进看的咋舌:“行啊,李老太这身子骨可以,她儿子闺女们有福气。”
时间就这么轻轻松松进入2月份。
邱大勇兴致冲冲来找他,得意的一甩头说:“钱大队,咱们人民流动修理铺的同志们可以出活了。”
钱进问道:“他们手艺学好了?”
邱大勇说道:“维修基本问题已经没事了,其实自行车无非那点事,不是轮胎就是车链子,顶多辐条刹车有事,要是转轴出问题,那基本上就该换车了。”
他跟钱进汇报,说修理铺五个人商量过了,他们以后上午跟随师父继续学习,中午开始就要骑车外出上班了。
钱进觉得这个主意完全可行。
他养着五个人也不能干吃白饭,五个人实际上要给自己赚工资呢。
这点他觉得没有压力。
毕竟胶皮有周耀祖帮他在七胶厂搞到了一批,胶水和工具他都从商城买到了。
一人一件多功能螺丝刀套装,再搭配个日常家用工具箱,修车已经绰绰有余。
维修铺自己也有家当,是一只刷着红漆的铁皮箱。
钱进打开看了看,里头装着扳手、改锥、铁丝和几卷绝缘胶带。
箱子上还刚刚用绿漆刷了字:流动中为人民服务。
钱进见此乐得哈哈笑:“不错啊,精气神有了,接下来就看你们手艺。”
“不过我对你们有信心,你们当初下乡挥舞铁锨锄头都挥出了把式,没道理回城干维修干不出个样子,是吧?”
五个青年五辆新车,确实精神抖擞。
要修车光靠这套工具还不够,打气筒、大水盆,车把上还得挂着大水壶。
邱大勇问五个人:“钱总队在这里,大家伙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宋守仁出来说:“有什么好说的?没说的,两横一竖就是干!”
有个结实的青年说:“要不然我说两句?我说两句心里话,你们也都知道的心里话。”
“钱总队我不瞒你,下乡时候我的修理手艺全公社都有名,临回城时我们生产队长就说我以后回城可能要跟修理工这活扯上关系。”
“为此临上车前他特意送我一个竹编工具箱,可惜在火车站被扒手摸走了。我当时还寻思,看来老天爷不让我干维修活。”
“但现在钱总队你又给了我机会,我肯定会用好这次的机会!”
他使劲拍了拍挎包,里面是泛着机油味的新工具,这让他想起在山里修水车时掌心磨出的血泡。
那时候还没有这样的工具呢,不还是干出成绩来了?
如今没有干不出成绩的理由!
钱进摸出五张盖着泰山路居委会钢印和人民流动修理铺红戳的《临时工作证》:“拿着这个。”
“从今天起,你们正式加入劳动突击队,以后修水管、通厕所、装电灯全指望你们了。”
“累是累了点、脏是脏了点,可你们这双手是咱街道乃至全城多少同志舒心过日子的指望,你们迟早能找到工作的意义,去吧!”
邱大勇搓着冻裂的手笑。
当初跟他回城的待业青年其实只有六个,但因为他仗义又能平事,陆陆续续就有其他待业青年乃至无户口知青投奔到他麾下。
没办法,他只能带着弟兄们有什么干什么。
他们不挑活,没资格去挑活。
当时邱大勇压力很大,一睁开眼就是六十多张嘴巴冲着他张开,这些嘴巴一天怎么也得吃两顿饭,那就是一百二十多顿饭。
他怎么解决?
还好运气来了,有人来给他解决了。
而且解决的很好,不光管解决吃饭问题还解决住宿问题甚至工作尊严问题。
看看五个兄弟一人一辆新自行车,再看看挎包里那些崭新的工具,他都为五个人感到高兴。
未来有指望啊!
钱进正要让五个人出发,魏香米推开窗户招呼他:“哎哎哎,钱总队钱总队,你中午回来啦?太好了。”
见此钱进很正式的跑进办公室:“魏主任,什么事?”
魏香米总是帮他办事,而他现在在泰山路上管的人很多,以至于有些人私下里总说有事找钱总队比找魏主任更管用、钱进比魏香米更像居委会主任这种话。
钱进严令要求突击队任何人不准说这种话,他不想当泰山路的居委会主任也当不了。
所以他不能跟魏香米起矛盾,否则魏香米一旦跟他斗起来,绝对是两败俱伤。
这样只要是公众场合他都会表现出对魏香米这位居委会主任的服从和尊敬,跟对待张红波完全是两个态度。
魏香米看钱进快步进自己办公室而不是让自己隔着窗户跟他吆喝,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然后她解释说:“水产局老家属院的铸铁水管冻裂了,好巧不巧那裂痕冲着他们201户窗口呲呢,你们得赶紧修一修。”
“我以为你在甲港上班还准备找石振涛呢,没想到碰上你了。”
钱进闻言说道:“我们现在不是成立了一个修理铺吗?”
“后面我会始终留一个人在学习室那边,要是有谁家修理东西或者修车子就过去喊人,不过他们都是新工人,未必能修好。”
魏香米欣慰的说:“想修好自己掏钱去国营维修铺,你们突击队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
钱进看看距离下午上班还有半小时时间,他估摸着来得及,就把邱大勇和五个维修工全叫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