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脚步一顿。
视线从华家乐脸上一掠而过,落在张夭脸上。
自然没错过前者一闪即逝的慌乱。
以及,后者满眼的嫉恨。
宋满心头一阵欷歔。
这架势倒趁得她是爱情故事里的恶势力,活生生拆散了这对有情人一般。
宋满不应。
张夭也不恼,端起一杯酒,说:“好歹咱俩同学一场,我祝你订婚快乐。”
视线却钉在华家乐身上。
委屈、怨怼。
华家乐一怔,立马别过头。
宋满全程关注,不露任何声色,只把目光往张夭浑身上下一扫。
分明不含什么情绪。
张夭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一般,脸色一白,眼圈瞬间红了。
“我没其他意思,就是相识一场,祝福一下,以前对你多有得罪,顺便求你一个原谅。”
手执在半空,停了这么一会儿,大抵捱不住了,轻轻发颤,惹得酒杯晃荡,倾出一些,张夭咬紧唇,抬起另一只手扶稳。
模样瞧着,煞是楚楚可怜。
华家乐蹙眉:“满儿……”
许是觉察语气过于急切,顿了一顿,柔声说:“俗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满儿妹妹你一向善良大方,定然是不会跟她计较的。”
好大一顶帽子!
张夭这时也道:“宋满,你未婚夫真好。”
宋满终于开口:“你真这么觉得?”
两人同时身子一怔。
华家乐先反应过来,“满儿妹妹……”
宋满看向他。
声色犬马的场所,她的眼睛不被侵扰丝毫,像荡漾在春水里的黑曜石。
干净、澄澈。
还有,彻彻底底的冷。
华家乐耳膜鼓噪,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瞬,宋满却突然笑了,“你这是什么反应,人家夸你呢。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华家乐像是反应过来,忙点头,“满儿妹妹说的是。”
说着,转过头,朝张夭颔首。
“多谢夸奖。”
语气要多生硬就有多生硬。
张夭本来就红的眼顷刻浸了雾,晶莹的光溢在眼眶边缘,要坠不坠。
华家乐惴惴不安,生怕宋满瞧出来。
然而宋满只是一抬首,“我不轻易喝酒。”
话里泼天的骄傲。
可无人敢质疑。
她是宋家千金。
金钱,车子,房子……
数多人绞尽脑汁想塞,都撬不开一个口,更别提一杯酒了。
张夭恍若被当头一棒,脸色煞白。
华家乐不忍,正要张开口,听得宋满‘唔’了一声,“家乐,你替我喝了吧。”
她本就长了一张侍靓行凶的脸,此刻故意骄矜,简直见血封喉。
华家乐什么想法都没了,“我是你未婚夫,该我替你喝。”
说着,捉过酒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张夭似是没料到这场变故,又或是被华家乐刚刚的言行震住,一双手还呈现着刚刚‘敬酒’的状态。
宋满看向张夭,“你的诚意,我的未婚夫感受到了。”
笑容礼貌,言辞从容,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相形之下,后者戚戚艾艾,一身衣服也实在算不上有多体面。
宋满抬腕看了下时间,轻淡开口:“我就不耽误张小姐你继续‘工作’了。”
一点都没提原谅不原谅。
是不在意。
还是犹自介怀。
且任旁人自去咀嚼…发酵。
宋满说完,转身,朝门外走。
华家乐瞥向张夭,这一眼中既有不耐,亦有警告。
张夭身子一怔,“我……”
华家乐却是不再听了,开门,“满儿!”
径直追了上去。
宋满走得匆匆。
架不住华家乐人高。
三步当她两步,不多时便追到她了。
“满儿妹妹。”华家乐一捉她的胳膊,“你怎么走这么快。”
一抬眸,却是怔住了。
因着眼前人正盯着他,目光含着考量,语气却斩钉截铁。
“你和张夭认识。”
华家乐瞬间警铃大作,喉咙莫名干涩起来,他不禁咽了咽,笑道:“打破我脑袋的罪魁祸首,我怎能记不得。”
宋满点头。
算是应下这个解释。
华家乐觑着她神色,小心翼翼问:“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宋满沉默下去。
这无由的沉默,让华家乐心都提起来了。
然后听到宋满说:“我觉得她好像很在意你。”
华家乐空咽了一下,“是吗?”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自己嗓音有多么发颤吧。
有些事就是这样。
当意识到后。
那些未曾注意的蛛丝马迹,便成了针与线,织出全新的世界。
导致宋满从前有多认可华家乐,如今那扇在脸上的耳光就有多响亮。
她甚至还因先前华家乐那般赤忱的剖白而仔细考虑过——
不如就他吧!
婚姻千千万,有几个能是和真爱在一起的?
即便在一起了,时间一久,爱情被婚姻琐碎磋磨,朱砂痣变成蚊子血,白月光成了饭黏子。除了觉得碍眼,再无其他作用了。
然而,似乎老天爷也站在她这一边。
要让她识清身边人的真面目。
不至于让她坠入万劫不复。
也让她真正打定主意:一味绥靖并不能解决问题,身在局中,小打小闹不过隔靴搔痒,要破冰而出,必须得惊天动地的气力才行。
宋满眉间挤出一道横了心的锋棱,却是一瞬,她说:“而且,我听说事后,你签了谅解书。”
不明不就的一句。
华家乐却听出前因后果。
他咽了咽喉咙,“是她妈妈过来,求我的……我瞧着,的确有些不忍心,就……满儿妹妹,你可别多想。”
宋满摇了摇头,“没。”
顿了顿,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华家乐眼神逃避,心虚极了。
宋满看在眼里,并不点破,随他一同上了车。
天色晦暗,车厢寂静昏朦,像沉入了湖底,显得引擎发动声更加隆隆。
宋满听着,渐渐来了睡意。
朦胧间听到交谈声,有人叫她。
宋满皱了皱眉,“我还要再睡会儿……”
嗓音娇憨。
是华家乐从前从未瞧过的模样。
华家乐一怔,心头像被投入了一粒火星,隐隐焦灼,燃烧……
他不由伸手过去。
唇瓣果然如他所料的。
柔软、丰盈。
因衍了一点口脂,按压时,像蹂躏一朵娇嫩的花。
一如数多梦里。
理智丧失。
摧毁、癫狂……
华家乐喘息逐渐加重,终于,倾身上去。